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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.人心(1 / 2)

她自寺中归来时天色已晚,因是进香归来,乃是从正门入内。路过厅堂时,却听得卫渊正在与宾客清谈,她略停一步,见得座中众人正作庄子的“圣人有情无情”之辩。父皇生前也很喜欢此类清谈,故而她也略知一二。

座中人各据坐席,侃侃而谈,卫渊斜倚着凭几,以手支颐,垂目听着众人辩论,偶尔作一评论。卫渊虽素日自称“缺德少教”,此时却应对从容,并不显得窘迫,仿佛他不是起自北地军中被蔑称作“牧羊奴”的武人,而是生于关内旧族的闲雅文士。

凶犯正沉湎于高雅的交际,而她满身血污,如同恶鬼。她忽然为这场面觉得十分尴尬,急急避过堂前,却早有他的仆从报与他知晓。他抬目望见她自廊下惶然疾走,自座中站起来。

“殿下——”他朗声唤她,座中人纷纷举首惊望。她只得驻足,她身后的仆从和侍卫纷纷低身向他行礼,而她侧着脸等待他的问候。

他早听得亲卫的汇报,如今看清了她的情状,开口道:“殿下今日——”

“将军何必伪作君子?”她忽然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记。他在众人眼目中受了她的耳光,仍然垂目立着,只有额间青筋跳动着。

“殿下是累了。”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,左右相顾,吩咐仆从为她布置沐浴,又转头令座中等待的众人散会。

侍女半强迫着挟着她的手臂令她离开。她房中屏风后早布置下了浴桶和澡药。

侍女们像清洗婴儿那样清洁她。她忍受着这样令人难堪的摆弄,方才的怒气渐渐平息,却渐渐有些畏惧起来。她在众人眼前触怒他,接下来想必她又要遭一番折辱。然而卫渊直到她重新梳妆完毕才前来,并没有提及方才的冲突,只是把自己的佩剑自鞘中抽出递给了她。

她后退半步,迟疑着不知当如何是好,他却示意她接下。

她沉默着接过手去,她的手有旧伤,以两手用尽力气才握得住这柄剑。她周身寒战起来。不像她的兄长们为了威仪携带的佩剑,这把剑的剑柄和剑身上朴素得没有一丝装饰,却闪着霜雪一般的冷光,想必当中有很多性命的分量。她面色发白,他现在就离她一臂之近,哪怕是她这样的弱女子,只要她手握兵刃——

“今日的刺客已经擒获,我留给殿下处置。”他开口,似是并不在意她手持利剑的威胁。

她双手死死握着剑柄,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言语。

“你尽可以试试。”他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,看着她手中的剑轻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