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:
关灯 护眼
网站首页 > 不过是柳丁 > 三号受害者

三号受害者(1 / 2)

高中这一段相当棘手。因为本姑娘没有目击任何事件,必须大量採用陈伯昱提供的资讯,为了防止他捏造事实,我还跑去跟郭元彬旁敲侧击求证。

「欸,听伯昱说你们高中的时候怎样怎样……」像这样套他的话,不过只限于比较不会令元彬尷尬的话题,其他比较嗯哼嗯哼的事(这种事还不少),我没有其他选择,只能暂时接受伯昱的说法,然后用客观的角度下最后判断。

元彬每次听到我问他「高中」的事情,就会出现某种小心翼翼的表情。他很不喜欢说谎,可是某些事如果不说谎,他可能只会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直到我放弃追问为止。为了不要为难他和我自己,只好让陈伯昱称心如意了。

高中是青少年纯真的结束和幻灭的开始,就我所知,如果想把国中时的纯真带到高中去,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,如果不开始学着习惯幻灭,日子也不会太好过。待会我们会聊到两个把纯真带到高中去结果只好互相取暖的傢伙。

话说陈伯昱和元彬上同一所高中囉,虽然分到不同班,但是可以就近掌握元彬的一举一动,也可以和以前一样一起上学放学,基本上仍是享有相同作息模式的,真是太爽啦,人生从此可以幸福快乐啦,呀呼──!!

才怪,伯昱当然不可能这样就满足,虽然国三时大家好像都把上高中当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,连「上帝啊我求你上高中是我毕生的愿望」这种话都可能说得出来,但上了高中以后,很少人会真正就此满足的。

上高中以后,只会有更多事情需要渴求,对伯昱来说是这样,对元彬来说也是这样。对大家来说都是这样。

陈伯昱老是说,是因为元彬做了这些事那些事,所以他才忍无可忍而做了「那些事」。也许吧(我现在要开始客观了),也许元彬做的那些事,就伯昱的立场来说,确实让人无法忍受,不过那些小事根本不可能是关键。

真正的关键是,上了高中以后你就是会开始想要很多东西,而且会为了自己的原地踏步感到烦躁。

元彬国中之前没交到女朋友,他还觉得无所谓,虽然有点糗,但不到绝望的地步,高中就不能再这样了,简直就像上帝寄了封简讯到他脑子里说「高中再交不到就让你绝子绝孙孙孙孙孙……」一样。所以上高中后元彬开始着急,不过急也没什么用就是了。

伯昱也是,不过要说是急,还不如说成心痒难熬比较贴切,高中时已经让他痒到不抓(象徵性的动词,当然不是指他的胯下,谁管他要不要抓胯下……)就会想拿头撞墙的地步了。

于是就在伯昱痒到受不了以后,他对元彬做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。我后来和伯昱的衝突基本上也可以说是因这件事而起。

有人在期待看到他硬上吗?我先告诉你,他没有硬上,他有硬,也有上,但是没有硬上。

总之他们高中时期的故事大概就是这样,我已经写出故事大纲了。掰。

没有啦开玩笑,现在就让我慢慢告诉大家元彬的这些事那些事,和陈伯昱做的那件卑鄙无耻的事吧。

高中刚入学时,元彬曾对伯昱说:「高中女生味道就是不一样噢。」

他们俩就读的高中位于市区,女孩子都市味比较重,简单地说就是打扮比较入时(即使只是在制服上搞花样),作风相对大胆,大腿露比较多,胸罩顏色比较鲜艳之类的。

一开始这让元彬有点却步,他当时的心态就像踏进一家高档百货公司,身上钱却不够的人一样:明知自己买不起,还是忍不住要逛一下。开学后两个礼拜他就想试手气,可是对方连饮料都不让他请,更别说其他的了。

基本上高中三年他跟以前一样(或许更孜孜不倦地)屡战屡败,半个对伯昱有威胁性的女孩子都没出现过,但是倒出现了一个男孩子……

先不要误会,事情不是「那样子」的,元彬并没有动心,他当然不可能去对男孩子动心(基本上我觉得他当时连动心两个字都不会写),而被当成假想敌的那个男生其实也不是同性恋,是陈伯昱自己小心眼。

虽然是个误打误撞被陈伯昱当成假想敌的男生,但是他毕竟也因为元彬的关係而变得很可怜,为了补偿他,就给他一个听起来好像是吃重脚色的称号吧,他就是三号受害者。

高中时元彬和伯昱不同班,三号受害者则是元彬的同班同学。他是一个宅男,长相平平,如果元彬是中,他就是中下。留着过长的头发却不懂得怎么整理,戴着有点猥琐的黑框眼镜,身材瘦巴巴乾瘪瘪的,在走廊上永远不走正中间。

手很巧,很会画画,能徒手复製很多漫画中的人物和场景到白纸上。喜欢动漫和电玩,曾经加入日文社。

他的名字叫张国栋。

我问伯昱对高中时的国栋有什么印象,他很没礼貌地说「很脏」(元彬更没礼貌,他说国栋很像小狗)。我不知道国栋高中时的样子有多糟,但我认识的国栋还算注重个人卫生,只是他有爱推眼镜的坏习惯,镜片常雾濛濛一片。

他喜欢画机器人、美少女之类的图。

想像一下就知道,一个不太清爽(多半是头发和眼镜害的)的高中男生,下课埋头画美少女,平常又畏畏缩缩的,换作是我,也会想抢他的午餐钱或踢他要坐的椅子,他刚好是最能激起我们这种不良份子内心潜藏的霸凌慾望的种类。

他没有朋友,没有必要的话没有人想跟他说话,就像色狼最容易盯上夜归女子一样,霸凌者最容易盯上这种没有朋友的不清爽宅男。

其实很多人都欺负过他,但当时最常欺负他的有三个人,在这里我称他们为霸凌者。

这三个霸凌者是那种很喜欢霸凌别人,却不喜欢让别人觉得自己在霸凌别人的类型,所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做得太过份,而是常常用开玩笑来包装自己的霸凌行为。

举例来说,他们会跟着国栋去厕所,然后用言语和肢体阻止国栋躲到隔间厕所里去,等到国栋忍不住,非得使用小便池,他们就在旁边开残酷的玩笑。

他们也许认为这并不过份,但是这让国栋痛苦到每天憋尿,要上厕所时,还得趁他们不注意,跑到他们猜不到的别栋大楼去上。

他们喜欢调侃国栋的兴趣,让国栋在全班面前像个笨蛋;他们喜欢撞国栋的肩膀,不到让他脱臼的地步,但至少要让别人注意到国栋被撞了还不敢吭声;他们当然也时常恶搞国栋的私人用品,这是一定要的。

总之他们的玩笑非常多样化,等到国栋真的生气了,他们还会故意说:「怎样?不开心噢?玩玩而已嘛。」然后一直示好似地撞他的肩膀。他们就是这样的霸凌者,让国栋活在惊恐和痛苦中。

平常元彬大概知道国栋和霸凌者的互动情形,其实他们全班同学都大概知道。一开始大家真的以为他们是好朋友,因为国栋在大庭广眾下被整的时候,他偶尔还会配合地笑出来,当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,但是他胆小又怕事,很多时候也只敢这么反应。

后来元彬觉得越来越不对劲,终于在某次的发胶事件他站了出来,挺身替国栋说话。

某天,三个霸凌者嫌国栋发型太俗,心血来潮说要帮他改变一下形象,带了一罐发胶来学校,在午休时间把发胶倒在国栋头上,把他的头发抓成一根根朝天指的短棍,活像在头上插了一堆黑色甜筒。

他们边玩边笑闹,在场的同学大概都看得出来,国栋根本不愿意自己的头发被这样搞,但是他自己不出声,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帮他。

这时,元彬和伯昱吃完饭,从福利社买完饮料,慢慢地踱回教室,看到这一幕,元彬带着轻松的笑脸走了上去,说:「欸,你们够了吧。」

真倒楣,如果张国栋是女的,元彬就中大奖了,因为根据国栋的说法,他觉得当时的元彬「看起来超帅」。可惜国栋是男的,而且我要再次强调,他真的真的不是同性恋。

三个霸凌者笑得太开心,一时之间还没意识到元彬在旁边,其中一人过了一会才问:「什么?」

「现在不帮他洗一洗,等一下上课被老师看到怎么办?」元彬说。

「就是要被老师看到才精采啊!」这句话几乎是对元彬的邀请,像是在说:「一起来整他吧,超好玩的啦。」

不过元彬的脸变严肃了,笑容没有消失,只是变严肃了,他说:「那你干嘛不抹自己头上?」

某种正义的味道呛得霸凌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元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,后来三人推说午休快结束了,才匆匆离开。

元彬把国栋带到比较没人的厕所去(当然伯昱也一定跟着),用洗手的肥皂勉强帮国栋把发胶洗掉,还把运动外套借给他擦头。

「呃……我用自己的外套就好了,我去拿……」国栋怯生生地说。

「不用啦,你回去不就又被笑一次?我不穿外套也没关係,反正都快夏天了,根本不冷啊。」

国栋抓着元彬的外套,虽然感激,却又觉得丢人,小声地说了谢谢。

伯昱和元彬面面相覷,露出很有默契的浅笑。由于做这种事完全符合元彬的个性,国栋又只是一个毫无威胁性,只能等别人搭救的宅男,伯昱一点戒心也没有。他也许以为国栋很快就会把这次的搭救拋在脑后吧,他错了。

后来有一堂美术课,老师教元彬他们班画人像,要两个人一组,国栋鼓起勇气主动找上元彬,说是想画一张图给元彬当谢礼。

听老师说要分组,元彬心中属意的是女班长,看到平常从来不曾主动和他说话的国栋走上前来,他也吓了一跳。虽然国栋畏缩又结巴,但元彬看得出来,国栋拿出了罕见的勇气,于是就同意和国栋一组。我说过,郭元彬最容易心软了。

本来对国栋不以为意的陈伯昱,听说国栋想帮元彬画人像,开始觉得可疑了,但是国栋战斗数值实在太低了,再加上他毕竟是男的,元彬不找男人和乳^牛不吃生肉一样是铁则,伯昱还是决定暂时把这件事当成单纯报恩。

他当时想都没想到,一时的轻敌会造成那么麻烦的后果。

不好意思,这里先插播一下我和陈伯昱的对话,我认为应该有人也有相同的疑问,所以特地放上来。

我:「你也知道元彬不找男人?」

伯昱:「废话。」

我:「那你从来没想过他基本上是不可能对你有意思的吗?你也是男人。」

伯昱:「那是两回事。」

我:「……明明是一回事。」

伯昱:「是两回事,草包。」

对话结束。

没什么意义,我知道,但就当资料留着吧,也许哪天我会突然看懂。

再回到故事。国栋的作品让元彬很惊喜,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人送他这么特别的礼物,特地为他亲手画的,这么用心这么精细,这么栩栩如生。他兴奋地要国栋签上名字和日期,说是要拿回家收藏。

元彬的反应对国栋来说是对作品的讚美,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被要求在作品上签名。他本来不想破坏画作,但元彬相当坚持,所以就红着脸在画作的角落写下歪歪斜斜的签名。从此他们就混熟了。

陈伯昱看到元彬带回家的画,加上元彬脸上又得意又欣喜的表情,开始对国栋產生了火辣辣的妒意。

不幸的是,和元彬同班的不是他,是国栋,不管怎样,他们两个总有机会碰到面,而伯昱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让元彬讨厌国栋的方法,只能消极地一直往元彬班上跑。

这天,元彬看到国栋在下课时间随手画的漫画,佩服地说:「欸,你真的好会画画喔。你一定想当漫画家吧?」

国栋摇了摇头。「其实……」他不确定自己的资讯是不是真的值得一听,所以有点怯懦。「我想当的是歷史学家。」

「歷史学家?」元彬非常疑惑。「你那么会画画,结果要去当歷史学家?」

国栋拿出一本笔记,元彬翻开一看,全是写得密密麻麻的歷史事件分析,还补充了课本没写的资讯。这本笔记就和国栋的画一样精细用心。元彬目瞪口呆。

「难怪你歷史每次都考好高分。这本笔记可不可以借我?我课文都背得头昏脑胀。」

「我影印给你吧。其实只要把课本看几次,搞清楚老师到底要你学会什么,就猜得出题目了,不用硬背。」

「那你下次帮我猜。」

「好啊。」

「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歷史,我以为你最喜欢的是卡通和日文耶。你好厉害喔,会好多东西。」

国栋对元彬露出了微笑。元彬是他这辈子第一个真正的朋友。(陈伯昱好像是第二个,我好像是他妈的第三个。)

「那你有没有想做什么事?」国栋问元彬。

「我喔?」元彬搔了搔头。「想结婚吧。」

「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想结婚吧?」因为平常没人愿意跟国栋进行正常的对话,所以他连这种话题都愿意聊。

「说的也是啦,不过除了结婚,我就没有特别想做什么事了。我会选社会祖也是因为这边女孩子比较多,其实我文科没有特别好。」

「你有特别想和谁结婚吗?」

「目前还没有,我老是交不到女朋友,上礼拜班长才刚拒绝我。」

「你……你和她告白过?」国栋满脸都是黑线。

「对啊,你不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生吗?」

「她是没什么不好啦……」

因为国栋欲言又止,元彬就问了:「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啊?说啦,没关係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