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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昧平生(2 / 2)

要更耐心,更有信心一些!他暗暗给自己打气,捏紧了拳头。

朵奇从镇子里出来之后,不忘时不时往身后张望几下,确定没有被人跟踪后,他快速地往路沿下的偏僻处走去,绕着路逐渐穿进了雨林深处。

树木和藤蔓逐渐密集起来,挡住了头顶的阳光,空间越发幽深。她沐浴着鸟叫声走了约摸有一个钟头的时间,由于湿气重,没多久便出了一身的大汗。跋涉过脚下盘根错节的障碍,她终于在遮天蔽日的茂密植被之中,看到了一顶暗蓝色帐篷的一角。

说是帐篷,其实就是在相邻几棵树之间牵了几根草绳子,上面盖了一张挡雨的大塑料布,下端用石头压住了而已,连个能关闭的门帘都没有,四处透风,简陋至极。

朵奇的心砰砰跳了起来,加快脚步奔过去,生怕这里已经是空无一人。

可没等她走到帐篷跟前,一个身影就率先从树丛里闪了出来,拦住她的去路。

“回来了?”麻古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枪往背后藏了一下,摆出很好的态度凑了上来,目光黏在女孩手里的袋子上不放,那里面传出的小麦香甜在这满是泥腥味的空气中太诱人了。

“饿死老子了,买到什么好吃的了?”他说着便伸手去扒,却被朵奇没好气地躲开了。

“别提了!”她把嘴一撅,发起牢骚来,“就你给我的那破烂玩意儿,根本脱不了手,还害我被别人打了!幸好遇到了个好心人,施舍了我些零钱,要不你们今晚就饿肚子吧!”

“不怪我啊,这明明是他的主意。”麻古也不和她一般见识,把目光投向了盘腿坐在帐篷下面的青年,“你看看,这丫头什么都听你的,出了事就往我头上怪。”

俊流掀开塑料帘子,对着朵奇微微一笑。他打着赤膊,上半身一丝不挂,只留了个黑曜纹章挂在胸前微微晃动,随着角度的转动浮动起暗淡的绿光。在吊坠下面,胸口连着脖子的皮肤上红彤彤一大片疹子,很是瘆人,这是由于长时间被水浸泡,上岸后又被湿热的天气一捂,邪气内侵所导致的皮肤发炎,加上缺乏特定的维生素,恶化得不可收拾,又痛又痒。湿衣服在身上穿不住,俊流索性脱下来搭在绳子上晾晒,却总也不见干,他只得终日呆在帐篷里面,躲避蚊虫的叮咬。

“辛苦你了,”他和蔼地说,“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?”

“没有,都照着你交代的做了,不会引人怀疑的。”朵奇信誓旦旦地说,看见对方的好脸色,心里也高兴极了。

她接着便钻进帘子里去,把手里的食物往放在一边,半跪在了俊流身边,“来,我给你擦药,你这满身的疮,再不治治就要烂掉了!”

俊流乖乖地背过身去,任女孩将消炎的药膏均匀挤在他背上,用温柔的动作抹开来。被药膏抹过的地方先是一阵清凉,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痛,把皮肤刺激得更红了。

而麻古趁他们两个都没空,已经迫不及待地摸了进来,自顾自地从袋子里抓面包吃,朵奇骂了几次没骂走,也只得由着他偷吃了。

朵奇抹着抹着,不觉有点入神了。掌心接触到的皮肤温度很高,对方的身体像是在她的反复抚摸下发热,引得她也脸红起来。她觉得要是黑猫没发疹子,身体一定是非常漂亮的,虽然偏瘦,但骨骼和肌肉的底子都很好,又挺拔又匀称。而且,这个男子举手投足间有种奇特的魅力,朵奇也说不清是什么,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男人,不会粗鲁地咆哮,施暴和动手动脚,只会轻声细语地说话,安静地独自思考,这么多天来他们挤同一个帐篷睡觉,黑猫却一点都没有冒犯过她,这简直颠覆了朵奇对雄性的定义。

朵奇在遇到他们之前,是跟随着一拨难民大部队逃到边境地区来的,十多天的逃亡生活灰头土脸,当她发现附近有一条河流后,晚上便一个人溜过去洗澡,没想到澡没洗成,遇见这两个大男人倒在岸边不省人事。朵奇向来不敢理会濒死之人,可她借着月光一看,竟被黑发男子的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迷了心窍。

这两人一个叫“大鬼”,一个叫“黑猫”,她知道这不是真名,但也不介意,朵奇直觉到他们不是普通难民那么简单,因为他们显然在极力避人耳目,尤其在躲避军队。

中心区里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见光的人多了去了,朵奇见怪不怪。在熟络起来之后,因为他们始终不肯跟朵奇一起加入难民的队伍,朵奇便把心一横,也没有再回去了。

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跟这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一起,黑猫虽然不跟她推心置腹,总是用微笑化解她的关心和好奇,但是处处都很依赖着她,她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。

“今天我买了鸡蛋,刚下的,可新鲜了,煮了给你好好补补。”她殷勤地说着,擦药的动作已经轻得像母亲摩挲着孩子。

俊流特意问起,“我要的东西,你帮我买到了吗?”

“买到了,擦完药就给你。”

擦完药后,朵奇开始生火准备简单的晚餐,而俊流从她手里接过两大瓶双氧水,扯了搭在晾衣绳上的一张破毛巾,独自走到帐篷背后去了。

他蹲在地上,拧开了瓶盖,低下头用药水一遍遍冲洗头发,由于药水浓度太高,头皮被刺激得生疼,他忍着疼,直到两大瓶都用完了,才用桶里存着的清水又冲了一遍,使劲甩了甩头,再用毛巾裹着一顿猛擦。

俊流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效果,但是当他再走回到帐篷前面的时候,看见麻古的眼神,他明白自己成功了。

“哟,这……”麻古凑上去转了一圈,“你这发色,都快赶上我的少白头了。”

俊流接过朵奇递上来的一小面破镜子,就着外面的光线看了看,发现自己一头纯黑的头发,已经褪成了枯草般的黄色,但因为褪得不均匀,深深浅浅的,像生了病的癞皮狗一样难看。

“可惜了。”朵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替他惋惜到。

“总比剃成光头好吧?”俊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,视线凝固在镜子中自己的双眸上,“如果有办法把眼睛的颜色也改一改就好了。”

“别异想天开了,吃饭吧!”麻古将他推到小火塘边坐下,“先说,鸡蛋我要两个。”

“你不是不吃鸡蛋的吗?”俊流把他这几天馋得要死的德行都看在眼里,忍不住调侃他,“我记得……”

“小黑猫,记性好没什么好炫耀的。”麻古冷笑着地打断他,别有意味地说:“你以为我不记得你喜欢吃什么?到哪儿都吃,老子天天喂给你都喂不饱。”

“他喜欢吃什么?”朵奇立刻兴趣盎然地追问起来。

“别胡说。”俊流瞪了瞪麻古,顺手拿起一个滚热的鸡蛋塞进他的嘴里,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恼,又让朵奇的心乱成了一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