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:
关灯 护眼
网站首页 > 禁城—达鲁非篇 > 彼岸

彼岸(1 / 2)

第一百二十七章彼岸

麻古扔了枪,立刻踩到齐洛的背上,扶住墙壁,冲俊流大吼一声:“上!”

俊流早已在不远处就位,他咬紧牙关,助跑了几步后奋力一跃,踩着他们搭好的人梯上了高墙,脚狠命蹬了两下,便攀住了墙顶的边缘,手臂再一用力,就成功把自己给带了上去。

他顾不得喘口气,立即转身趴了下来,伸出手去拉麻古。

麻古跳起来拽住他,无奈右手腕用不上大力,动作就慢了一点。等他拼死拼活地爬上了墙顶,一颗子弹刚好打在他脚边,吓得他差点失去平衡又跌落回去。他稳住身体后,赶紧匍匐下来往远处一望,不禁一阵心惊胆战——一大队士兵正迅速包围过来,边跑边朝这里开枪。

他们俩对着齐洛同时伸出手去,大声催促到:“快点!把手伸上来!”

可齐洛扶着墙跪在地上,高高仰起头,只是拉动了抽搐的嘴角,冲他们笑了笑。

“小洛!”眼看着他迟迟不动,俊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声音几近崩溃,“把手给我,求求你!把手给我!!齐洛!你敢!你敢打别的主意!!你要是不给我上来!我现在就跳下去!!!”

看到俊流作势就要往下跳,齐洛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,他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,举起他血肉模糊的左手,去够俊流的手。

他们的手不过差了不到两米的距离,克服这点高度,在日常的军事训练里简直易如反掌,可此刻却如此令人绝望,齐洛拼命跳了两下,无奈他的腿部肌肉紧缩,能保持站立就已经很吃力了,一点多的力气都使不上。

麻古急中生智,一把扯过挂在破电网上的布绳,晃动着叫到:“抓住这个!抓住这个!”

子弹接二连三地贴着他们的身体栽进墙上。等齐洛将绳子抓在手里,迅速在手臂上缠了好几圈后,俊流和麻古赶紧合力将他往上拉。

两个人都是豁出命来拉的,因此力量很大,几下就把他拽上了墙顶。

齐洛的两只手几乎废了,没办法攀住墙沿,俊流不得不将双臂穿进他的腋下,死死抱住他的肩膀后,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他往上提。

俊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力气,一口气就把他抱了上来,在齐洛膝盖触地,瘫在他怀里的瞬间,俊流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悲喜交加地呜咽了起来。

可当他扶住齐洛的肩膀,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,突然察觉到对方身体,重重地震颤了一下。

就在这震颤的瞬间,齐洛猛地抓住了俊流,用他那双焦炭般黑乎乎的双手,紧紧抓住了他。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俊流,神情僵硬得有些怪异。

时间仿佛突然停止了,俊流也呆呆地望着他,在气息交迭的距离内,两人的呼吸都戛然而止,他的耳边死寂无声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去,无可挽回地看见齐洛的心脏位置,那里赫然开着一个大洞,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。

“俊流,其实我……”齐洛凝视着对方的脸,咧开嘴笑了起来,可他的嘴刚刚一张,满口的浓血就顺着嘴角淌了下来,染红了整个下巴,积聚到颈窝里。

俊流的模样就像凝固的画像一样,有一种超脱此时此地的美,齐洛目不转睛地反复打量他,发现他的面目永远是那么新鲜,仿佛总能带他回到少年时代,两人重新认识了一遍,连带着回重温了所有美好的旧日时光,让人莫名激动。

千言万语堵在剧痛的胸口,却再也挑不出最重要的一句。齐洛抓着仍然呆若木鸡的他,倾过上身凑在他耳边,带着轻松得近乎戏谑的语气说:

“其实我一直很想上你。”

话音刚落,他突然狠狠一用力,推了俊流一把,令他失去平衡,摔落向了高墙的外边。

俊流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陡然惊醒,双手扑腾着抓了个空,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向后倒下去。爱人微笑着的脸在视线中远离,这一瞬间在俊流的脑海中被诡异地无限拉长,延伸到了过去和未来,把其他所有关于两人的回忆和憧憬全部覆盖了。

原来他们所有的挣扎,不过就是眼睁睁看对方越来越远。

坠落的过程长得没完没了,而这一视角似曾相识,让俊流在意识到任何痛苦之前,几乎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中去。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片段,他和齐洛在皇家军校的后山制造的那场小闹剧,齐洛为了拿回姐姐的信,追着他爬上了一棵参天大树,而后俊流不慎从高处跌落,仰面摔了下去。

感官清晰地重现着细节,而故事开始和结束时的画面,神奇地重合在了一起。

只是当时年轻气盛的齐洛,毫不犹豫地紧随他跳了下来,而今天这个视死如归的男子,终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尽头中。

然而痛苦的巨锤必将紧随其后,将所有幻觉暴击得粉碎,俊流刚刚尖叫出声,后背便重重着地,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,一副骨头也像散了架。

当他回过一口气来,再往高墙上望去,那里已经空荡荡的彻底不见了人影。

麻古是紧跟着他后面跳下来的,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身边,他一看俊流完全扭曲的表情,心头不由得一紧,下意识扑了上去,伸手想把他按住。

很久之后当俊流回忆起这天,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,根本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所做作为了。

他清楚地听到脑子里有东西碎裂的巨响,名为上官俊流的这个存在于瞬间崩塌,不知是被什么怪物所占据,他持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,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角,拼命抓挠、打砸着那坚硬的混凝土表面,直到手指接连骨折,全部错位变形,使不上力了他便用头去撞,顷刻间就撞得满脸是血。

麻古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拉不住他,还不幸被误伤了几拳。俊流失了心智,仿佛变成一头发狂的野兽,根本无视他的存在,只是一次次朝那墙上撞去,执意要粉身碎骨。

麻古认识了俊流这么久,还是第一次怕了对方,本来拿定主意退避三舍,想等他气撒完了再说,可眼看着俊流越演越烈地自残,墙上已经涂满了血印子,实在瘆人。他看不下去,只好又提了口气冲上去,使了一记锁喉勒住对方的脖子,把他拖开了十几米远。

俊流狂乱地和他扭打起来,麻古顺势把他揍翻在地上,跨坐上去,狠下心来掐住他的脖子,捂住他的嘴骂道:“吵死了!你消停一下行不行!别把人引过来了!”

俊流双眼充血怒视着他,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住他的虎口,一下子便把他咬出血来。麻古疼得钻心,却坚持着没有松手,就这么任他咬住。

咬了一阵后,俊流松开口猛吸了口气,眼泪终于绝堤,滚滚而下。

麻古感觉那泪水热得发烫,于是松开手,一把将他拉起来抱进怀里,用力勒住。

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后,俊流此时却又完全噤了声,埋在他怀里哭得无声无息,连大气都不出,他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心窍,胸口滞重难当,只能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拼命抓扯麻古的臂膀,全身剧烈抽搐不止。

麻古怕他就这么把自己憋死了,急忙又把他从怀里拖出来,抹去他口鼻处的血痂,狠拍了他后背几下,叫到:“出声!出声!!再不出声我就把你打出声!”

不知憋了多久,俊流的整个脸都发紫了,胸口才猛然袭来一阵剧痛,热流顺着喉咙涌上,喷出来一大口黑血。

他总算折腾完了全部的体力,手上的力道骤然小了下去,松开了麻古,瘫软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咳嗽,再也不哭不闹了,只是挂着半脸的泪痕半脸的血,木然地望着对方。

麻古被他抓得身上青一道紫一道,终于换来了一点清静。他长舒了口气,一pi股坐在地上,随手抓了把草,抹干净了俊流脸上一塌糊涂的血泪。

他天生不是安慰人的料,所以一句好话都没有。作为过来人,麻古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,越是独自无法承受的痛苦,越是只能靠自己慢慢熬过来。他熬了六七年,都搞不清楚是不是过来了,看俊流这神魂俱焚的架势,可能十年都算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