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:
关灯 护眼
网站首页 > 墨山茶 > (三)

(三)(1 / 2)

崔河和应采声有同一门课。这堂是水墨专题,应采声每星期从中午就埋着头画,崔河也没看他吃过东西,了不起喝几口茶。

是了,茶。

应采声随身带个水杯,里面要不是水,就是透明茶色液体,崔河判断那是绿茶。昨天应采声到学辅中心时,也带着那个水杯,问他吃过饭吗?他也答没有,怪不得这么瘦了。

崔河决定多买点东西,看应采声吃不吃,这堂课很自由,只要有画图,老师不会干涉其他行为。

崔河到教室外的时候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,他在阶梯上透过玻璃窗看;果不其然,一点十分的课,除了应采声,没有其他人在那。待崔河走到门前,透过微开的门缝,他看见地下室另一头的油画间走来一个人。

夏青。

坦白说,崔河对他还挺感冒的;即便那人画技数一数二地好,但他行事作风常给班上系上添乱。

看他出现,崔河脚步停了。当下崔河怪罪起学校,为何要把油画教室和水墨教室用一条走廊连在一块儿。

夏青走到应采声身旁,看了看画,却说:「很热,干嘛不开冷气?」说着就按了空调,把门关上,不晓得是有心或无意,险些撞了崔河的鼻子。

「忘了。」应采声瞅了夏青一眼,继续给他的草图上墨线。

工笔画的程序很繁琐,通常是在白壁报纸画一次铅笔草稿,接着用代针笔上一次墨线,再盖上蝉翼宣以毛笔勾勒,勾完线染墨色灰阶,最后才叠顏色。

当中要不断重覆的便是染墨和顏色这个步骤,叶子花瓣是一片半片或更细地染,很折磨人,必须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。

应采声现在做的,便是第二道代针笔的工,是可以出点错的,于是他看夏青只是愣在那儿,开口问:

「怎么,你作业画完了?」

「八九成了,等乾就能做最后修饰了。」

应采声哼笑一声:「你可以用吹风机吹啊,二分鐘就乾了。」

「去你的,我那是油画,又不是水墨。」

「怎么,油画不行吗?」

「至少我没干过,看起来很蠢。」

「我常用啊,你意思是我很蠢?」

崔河在门外听着他俩你一来我一往的斗嘴,很是惊讶。应采声就算了,在学辅室和他谈过,明白他不是寡言无情的人,可在外头他似乎还听见夏青的笑声。

他们俩不会有甚么特殊关係吧?应采声说自己有病,难不成觉得自己是同性恋,所以不正常?不,不对。应采声那样的人,应该不会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才对。

没多久,里头安静下来了。崔河本以为夏青离开了,却又听见应采声说:「你开玩笑吧?」

这句有点怒意,又有点惊讶,以应采声而言,算很大声。

「班上是很爱迟到没错,但也不能保证这里没别人经过吧。」

「今天不是有创意市集吗?依我看,这堂课有来两个人已经很给面子了,美术系就是这样的地方。」夏青贴到应采声身边,「而且你忍很久了吧?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会答应你这种事?」

他笑声未尽,『碰』的一声,吓了崔河一跳,接着是纸张工具摔落一地的声音。

有听说夏青是同性恋,难不成他想要轻薄应采声?可是夏青成天在画的那个人,不是他的心上人吗?

崔河不敢进去,大概猜到应采声揍了夏青。他移动脚步,探到转角玻璃窗偷看里面的情况。夏青红了半边脸跌坐在地上,应采声扔下了笔,站在位子边上喘气,瞪着夏青。

崔河本以为两人会打起来,或夏青会识相地走人,但事情却远超出他的想像。

夏青笑着,不晓得又说了甚么,应采声上前抓起他的头发,给了他一巴掌,然后两个,三个,直到夏青嘴角出血,应采声停下,一把推倒他,补了好几脚,当他掐上夏青的脖子时,崔河终于忍不住衝上前喊:

「应采声!」他从后架住应采声,夏青咳了两下坐起来,看着崔河的表情却一点也读不出感激,反而恶狠狠地。

应采声看了崔河一眼,深呼吸后对夏青道:「我说会有人吧。」

夏青一笑:「反正我也不怕别人知道,你自己想办法解释。」

「你反怪到我头上来?」

「这是你的需求,我只是帮你。」

「难道就不是你的了?」

「我们是各取所需,我也不怕你说我的事。」夏青看了崔河一眼,「你可以说给我们的好班代听,他不是諮商师吗?说不定可以治你的……」

「你他妈的闭嘴!你要是想保持关係就少说两句!」

「保持?」夏青拨拨头发站起来,把及肩的黑发扎了马尾,「少了你我也没差。」说完,夏青驼着背,慢慢走回油画教室。

应采声喘着气,头也没回地对崔河说:「放开。」

崔河怕他再追着夏青打而犹豫,直到视线看不见夏青才松手。幸亏应采声只再踹了一下椅子就没有动作。

崔河忖度了半天,才开口问了句怎么回事。

应采声跌坐在椅子上,两手遮着眼睛。

他说,我有病。

崔河愣了愣,果然,应采声在表单上写的不是玩笑话,不过是甚么病?这样顺势问是最好的机会,可是这样好吗?又挣扎了一会儿,他还是决定开口。

「你愿意说吗?」

「不如说,你愿意听吗?」应采声长叹一息,「一星期不是只有一小时吗?崔老师。」

崔河在諮商的时候,都习惯对学生自称老师,应采声这一席话不知是在调侃还是甚么。

「我现在是以同学的身份关心你。」

「所以你不当我是朋友囉?」

崔河吞吞口水,哽了下。应采声这样见缝插针应该不是在玩他,而是心思细腻才对。他并不是不希望和应采声是朋友,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未够格。

「我当然希望我们是……只是好像还不是。」

「不是的话,那只是你不接受而已。」应采声转回自己的画上,拿起笔继续描线,边说:「我明明说过想和你当朋友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