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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二)(2 / 2)

没有听应采声说过他与母亲之间发生了甚么事,但崔河大胆地猜测,有可能他与应采声之间的事被发现,应太太才说出这样的气话;要是自己的儿子真死了,照理说不会这么冷静。前者的可能性最高,唯一的方法是直接到应采声家去,可这不但尷尬,就他现在也走不开。

当初如他猜想,他从新系所的二年级开始念起。当应采声毕业,他也才三年级开始;于是目前除了在諮商室实习,还要兼顾课业,家里也没甚么机会回去。当他想起能打给骆保时,却发现没有记他的电话,令他懊恼不已。

崔河在新的学校如同以往,过得不错,朋友也多;唯一不同的是,向他示好的女孩变多了。事后他和马家铭无意聊到这事,才知道以前其实也挺多女同学对他有意,可一直没有行动便是因为他的眼神,总是看着应采声。

「不是没有人知道吗?」

「套一句阿保说的话,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。就算一开始不信,后来大家应该都默认吧。」

难怪当他盯着手机看的时候,别人总是会问他,是不是女朋友来的信。也许因为他回答不是,也许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够盯着看的人在,才有这么多意外的桃花吧。当应采声失踪后,崔河走在同学之间时,看着远方发呆的次数比以前多更多了。他偶尔会作点白日梦,希望能看见应采声出现在校园给他个惊喜;当他见到校园里有和记忆中相似的身影时,不免有些期待,即使知道不可能,却还是发点妄想。

「崔河!」

崔河这次看见的,很像,很像,衣服是一模一样,但头发长了些,应该不是,却又觉得不会错。

「喂,崔河!又发甚么呆啊?」同学用力拍他背后一掌,他这才回神来说:「我看到一个跟我朋友很像的人……连走路也很像。」

「你一星期总会看到三次很像的。」同学调侃,「而且你不是说他人在南部吗,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吧?老兄,失恋最好的办法是找新的对象,那么多人追你,你不要?别老是看着远方不存在的女孩了!」

崔河打哈哈回应,他现在忙都忙不过来了,没空谈恋爱。心底觉得好笑,他认成应采声的人,十个总有八个是女孩子。以前在骆保店里,也曾把他的背影认成女性;可说来奇怪,他声音听起来虽不阳刚,但也绝不像女人;相貌是一等一的大美人,却也不会用娘娘腔形容他;即使不脱光也能知道是男性,裸身的时候则是……崔河试着想用适当的词形容││应采声的美是中性的,说是神仙太过高贵,说是天使又太过圣洁,说是魔鬼也太过邪恶,最后,崔河下的评论是妖精。巧合的是,当他找到适当词汇时,认为相似的身影也像妖精一般消失了。

同学又一把将他从神游里拉醒:「没时间谈恋爱就不要再想旧情人了!」崔河这才让自己把注意力回到教授的说话上,同时告诉自己,应采声不可能出现在这里;可下一堂课他又见到一样的『妖精』随便挑了一个位子坐下,而且没有要开书包的意思,趴上桌子直接就睡。教授到了之后,叫他起床,也没醒;最后是走到他身边吼着,那人才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,离开了教室,似乎也不是上这堂课的。而且因为教室太过吵杂,声音太过含糊,崔河判断不出『妖精』是男是女。应采声已经毕业了,不可能出现在这里,更不可能跟他是同一系的同一堂课。这个人如此吸引他的目光,若是因为他和应采声的相像,那么他是否有可能喜欢上这个人?但那个喜欢是不是含着应采声的?吸引他目光的究竟是『妖精』的形象,还是应采声的形象?

那一堂课,崔河完全没有听进半点东西,同学已经懒得说他,只觉得他今天特怪。那天崔河满堂,没有到諮商室实习,没得分散注意力,因此失眠了一晚。

隔日他因为睡过头,翘了上午的课,差一点赶不上諮商室的实习时间,到场时还有些狼狈。那儿的工读生告诉他:「崔老师,早上有学生找你,我告诉他你下午才会过来,你应该还有空档吧?他说想要排今天的。」

崔河意思地翻了翻他的时程表,空档,他知道一定有。那是以往他排给应采声的时间,于是他总是最后一个才排给学生;他问了工读生对方有没有填单子。

「对方说他之前就填过,你有他的资料,所以我就没让他写了。」

「哪一系的?」崔河打开文件夹一页页翻看。

「他没有说耶,只说是研一的,可能要找大四的看看?」

崔河翻了一会儿,找到两个,而两人都提过考虑研究所的事,所以不确定是谁。反正等会儿就知道了吧,崔河这就先整理其他的资料;心里却想着昨天见到的『妖精』不知道会是哪一系的?虽然有点缺德,但如果可以借人睹思人之情也多少让他心里有个慰藉。才这么想,昨天的『妖精』真的出现了。不是在走廊上虚晃一过,而是进了諮商室。工读生说,早上要找崔河的就是他。

那人穿的衣服和昨天崔河见到的相同,他笑笑:「崔老师,这次也和上学期一样的时间,行吗?」

崔河愣了大半晌,这才问了一句,你是这里的学生?研所?

「嗯,美术系,研一。」

崔河一时反应不来,官腔地和眼前的『妖精』说,请他先进来谈,填一下例行的单子,并请工读生帮忙看顾一下外头。

一样的程序,崔河请对方坐到中间房间的椅子上,给了他一张资料表格和一支笔,问:

「这次想谈甚么?」

「你只有这个想问我吗?」那人笑笑,语尾说了两个字,那两个他一直渴望听见的字眼。

崔河。

「我满想知道你昨天有没有洗澡的。」崔河确定昨天看见的是应采声了,他说,我昨天就看见了,原来真的是你,衣服都没换。

应采声哼笑,说,他昨天直接开车过来找崔河的,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,手机又被母亲停用了,没带多少钱,晚上只好睡车里;幸好今天在諮商室终于等到人了。

崔河又问,怎么之前没听应采声说要考来这里?那人则是难得笑开地说,早在崔河决定转学,他就开始看他们学校有没有研所能考了,早考完很久,因为不确定去不去得了,所以没告诉你。他继续说,考来这所学校是他唯一保留没有告诉母亲的事情,只让骆保知道;或者说,其实是骆保要他考的,如果发生了甚么事,父亲也能支援他,让他当作最后一道防线。而他早就和母亲撕破脸,详细他暂时不想提。

「那……」崔河一时脑筋有点转不过来,「你都来这唸书了,没地方住吗?」

应采声理直气壮地说:「住你那啊。」他又说,能省则省,他爹不算很有钱。

崔河说,他是没问题,可又补上:「不怕我对你怎样?」

应采声笑出声来,拉过崔河的手问:「你们这里隔音好吗?」

崔河一下子红了脸,「你不会要在这里吧?」他老觉得自己脑海画面跑得比甚么都快,应采声一句话,能给他千万遐思;以前一样,现在也一样;头发稍微长了些的应采声,不知是看不惯抑或是其他,让他添上一层嫵媚。

「只是亲的话,不会有太大声音吧?」

应采声边说,扯过他的衣领,但先送上吻的却是崔河││他记得这句话。

应采声没有多问崔河任何事,有没有女朋友,有没有喜欢的人,没有问近况;崔河也存着对应采声先前女朋友的许多疑问;而他俩以后是朋友,还是其他?但关于两个人在一起必需考量的种种,彼此都没有问。

管甚么其他呢?

崔河本来就不在乎;而应采声再也不要在乎。

仅仅,是喜欢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