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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花了一段时间刻好那复杂的图样,接着他抓起小刀,咬着牙在手臂割下又长又深的伤口;鲜血伴随蕴含其中的大量魔力流入符号沟槽,与被研磨成粉的魔法石混杂在一起,流过整个法阵。

他手持法杖,轻声念咒。法阵中的血隐隐骚动起来──儘管不能驱动自身魔力,上古神祇授予的咒语仍与他血中的力量连结,接受了他的资格;中央的连结法阵很快被啟动,鲜血中的魔力成为印记,法阵将服从来自鲜血主人的指令。

「吾乃利茨之臣。」

赛提尔站在法阵中央喃喃自语。来自上古的语言本身具有魔力,但只有天赋异秉的人能驱使它发挥效用──只有被魔法之神认可的人,才能行使这样的权力。

「咒缚解除。禁錮不再。桎梏皆无。吾主之力回归。」

法阵一角的洁白花朵隐隐发光,被血染红的魔法石粉缓缓流动。

「咒缚解除。禁錮不再。桎梏皆无。」

「咒缚解除。禁錮不再。桎梏皆无。」

体内沉睡的力量狂譟起来,疯狂衝撞着找寻出口;血自伤口急速溢出,沿着手臂不规则地攀爬。

「──吾主之力回归!」

话语落下,法阵中的血溅散开来。赛提尔睁开眼睛的同时,一抹火焰自他指尖倏地燃起。

他缓缓绽出一个微笑。

歷经四十多天不能施法的日子,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魔力。

他望向那朵兹塔拉多特尔──失去美丽而惑人的外貌,被法师看破幻像的爱情之花毫不起眼,有着细小的白色花瓣,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雏菊。

赛提尔伸手在口袋中翻找,拿出那张空白的纸条──从麦特的记事本中找到的纸条,它被细心埋藏在那里,一定带着什么讯息。

赛提尔持杖轻声念诵咒语。

繁复的花纹自白纸上浮出,高级魔法石结晶以及法师之血代替死去的麦特维持隐藏法阵的运作;那并不是个困难的法术,但被精密设计。法阵层层叠叠,一环扣着一环,稍有不慎就会全然崩塌,只有人类法师知道如何拆解。

那显然是为了恶魔而建立的──希雷特肯定曾为此伤过脑筋,但仍让他的遗物连同法术完整保存下来。

赛提尔面露微笑,开始小心地解除魔法。

随着咒语流洩,被隐藏的文字及图案渐渐浮现而出;赛提尔仔细阅读了一会,而后走出房间,依循着上头指示的路线行走。

如果不是麦特留下的手记,他恐怕永远找不到恶魔隐藏的入口。它被藏在某个房间的地毯下,要先找到特定的密码输入处──麦特替他省下了麻烦,赛提尔走向书柜,依序取出第一层的第二、四、十七本书,以及第三层的第九、三、十本书──据说那来自恶魔初遇的人类的生日。好在密码没被更换,不一会地板就出现了变化:其中一块石板缓缓下降,露出地下室的入口。

其下层层叠叠缠绕的结界与房子里的法阵架构重叠在一起,光凭魔法侦测不会注意到任何异常,恶魔显然非常懂得人类法师的手段。赛提尔小心地观察结界构成,魔族的法阵没人类复杂──事实上简直随兴到近乎简陋,但他没有恶魔那样的强大魔力,破坏法阵后恐怕难以使用同样的方式修復回原本的样子。

于是赛提尔放弃修改它的念头,直接靠着隐蔽魔法强行突破。

运气好的话恶魔什么也不会发现,赛提尔心想,这一切顺利得让他有些不安,坠落的同时他给自己加了个防御术。

漂浮术让他轻轻悄悄落了地。赛提尔抬头一看,毫无预警对上了一双魔鎧虫的眼睛。

血液冻结,心跳彷彿漏了一拍。赛提尔立刻加固自己身上的防御术,儘管这在这素有法师剋星之称的虫子上恐怕起不了任何作用;一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恐惧毫无必要,虫子不怀好意地盯着他──但也就仅仅是盯着而已。

牠已经死了。

赛提尔抬头看看四周。一室的珍禽异兽,维持着攻击或备战的姿态静立着,在自己带着冷色的光照术下映着诡譎的色泽。

他再次确认自己的生命侦查咒语毫无回应,才小心翼翼地走近观察。

除了尖啸鸟、树妖、吸血蝙蝠、地狱蝶等常见的魔物,有一些他只在图鑑上看过,更多的是从没见过的生物,只仅仅在古老文献看过相关描述。有着透明外壳的龙型生物、马头人身的怪物、浑身冒烟的巨大婴儿、还有一堆看不出像什么动物的魔界原生种,简直像个魔界怪物大全;这些标本被做得唯妙唯肖,动也不动地对着看不见的敌人张牙舞爪。

赛提尔检查过每一隻魔物以及每一寸角落,就在他绕完一圈后,他开始法师式的勘查──他闭上眼睛轻念咒语,试图抓住一丝微乎其微的魔力流动。

这里除了标本什么也没有。他又试了好一阵子,换了几个咒语才放弃;他调整漂浮术,让自己朝着入口移动。

如果不是他的光照术无意间碰到了那隻魔鎧虫标本,也许他会就这样离开也不一定。

光芒一瞬间的闪动让他提高警觉。

赛提尔望向那隻死去的虫,魔鎧虫的外皮能消除施加于其上的绝大多数魔法,他怎么就忘了?

他再次降落,小心翼翼地搬开那隻巨大的虫;一番努力过后,虫腹下平凡无奇的地板终于显露而出。

一丝微乎其微的魔力气息悄悄逸散。

赛提尔露出微笑,他找对地方了。

他轻声念咒,持杖轻敲。石板上渐渐浮现法阵轮廓,那像一层厚厚的蜘蛛网,覆盖住底下的洞口。

赛提尔观察那些不熟悉的符号,看了好一阵子才看出端倪。隐藏结界遮蔽了一切:气味、影像、或是通道,不仅如此,上头附加的锁就连他也无法贸然解开。

一个完整的辨识法阵──如果说地下室门口的结界是恶魔对他的隐藏,那么这个辨识法阵就是绝对的禁止了。

不难联想那会是什么样的秘密;兴趣是收集标本的恶魔以及消失的人类,这底下会装着些什么简直一目瞭然。

他将标本回归原位后,悄悄离开地下室。

等赛提尔证实自己的猜想,已经过了将近一天的多罗循环:他花了约半天建构法阵、几个小时处理材料,再用馀下的时间实行自己的计画──突破地下室里的辨识法阵。

多亏了希雷特落在他房间里的几根头发。他用它做为魔法傀儡的基底,结合窥探术和漂浮术后,傀儡就能代替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,包括那个密道;法阵承认了希雷特的头发,其他组成傀儡的无机物则不在阻挡范围里。

赛提尔驱使傀儡顺着弯绕的阶梯而下。前方的景象渐渐扩展,被魔鎧虫皮覆满的墙壁险些让傀儡失去掌控──他及时集中心神,让它尽可能地远离那些抗魔皮革。

只是看看的话,这点阻碍还难不倒他。赛提尔很快看见了隐藏在地下室下的景象。

九个人类,躺在水晶製成的床上,其上雋刻着他们的名字:诺亚菈?南特、奇斯?奇利德、卓安娜?希亚、罗德?麦特、斯塔?乔恩、蒂法娜?诺恩德希、希文?莫特?德来加、安提丝?雷德、安特?乔?莫恩杀、特莱恩?查斯,经过魔法处理,他们都像是睡着了一般,头发富有光泽、皮肤紧实,只有面色苍白了些,但赛提尔相信他们的脑及内脏都已不在身体里,也许藏在床里的抽屉,浸泡在防腐液里,做为恶魔的收藏之一。

这些人是希雷特的标本。

显然他可能是第十个。赛提尔想,他又重新确认了一遍,包含蒂法娜,这些人的名字里不乏赛提尔在典籍看过的人名──事实上,能到达这里的人类,不论他们是用什么手段,一定有其过人之处,有才能、有目标及野心,这样的人不可能会甘于这样的归宿,但他们一个个都被恶魔留了下来。

也许来不及逃出去就走向生命尽头,也许是被恶魔杀死;当然他们也可能只是某个妄想癖恶魔从别处弄来的收藏品,但这栋房子的确到处可见人类留下的信息。

使用人类语法建构的法阵、刻着人类名字的简易手杖,日记本、笔记本、写满人类文字的情书、送给希雷特的礼物──护身符、雕刻、诗和图画。

那些人到底都在干什么,一个接一个地陪这个恶魔玩起爱情游戏?

这可真蠢。赛提尔想,被一个恶魔──甚至还不是魅魔──诱惑至此,他有些为自己的前辈们感到丢脸。

他小心地驱使傀儡回到他的手中,将符咒摺叠好后起身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