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:
关灯 护眼
网站首页 > 末班车 > 第八回

第八回(1 / 2)

何曦麟握着手上的筷子,直到旁边的同学轻拍他的肩膀,「还好吗?你脸色不太好。」

他猛然松开用力过度而发疼的手,对同学摇摇头,却连一个强装出来的微笑都做不出来。

面对眼前色香味俱全的便当,他却一点食慾都没有。

『你明天开始就别去学校了,反正学校现在课程都上完,你就待在家里专心唸书吧,我替你请了家教。』早餐时,父亲对他这么说,有着鱼尾纹的双眼盯着手上的财经资料,看不见儿子满是惊愕的脸,『我已经跟你的老师请好假了,你不用担心。』

为什么这种事情完全没有跟何曦麟商量过呢?为什么他只能被动地接受父母的安排?

『我……』

『听话,这是为你好,免得你又在外头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分心。』

他好羡慕那些在青春期表现叛逆的同学们,他们虽然成绩不像何曦麟那样好,但他们拥有太多他没有的东西。

何曦麟想起他幼年时期曾经拥有过的梦想──啊,原来他也曾经对自己的未来有许多热情。

当时他只是个国小生,老师要他们写一篇万年不换的题目──我的志愿。

他知道父母希望他成为医生,但他还是在文章中写着他想从事设计,因为有同学说他画的衣服很好看。

无论哪一个科目他都表现优秀,自然作文也得了高分。

感觉自己的希望被肯定,他兴高采烈地拿着作文回家给父母看,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夸奖。

『你写这什么?设计师?那种职业哪有前途?』父亲蹙眉说道。

『小麟,这个工作赚不到钱又没保障,当医生比较好。』母亲也摇头微笑,像是何曦麟说了一个天真的笑话。

接下来他坐在父母面前,听他们的谆谆教诲。他当时只是懵懂无知的孩子,把父母的话当作不可违逆的圣旨,那是他第一次为父母抹杀了他的梦想。

第二次是在国中时,学校举办了话剧比赛,他自告奋勇地替演员设计了好几套服装,在同学之间受到莫大的回响。

但也因为投入太多时间,而让那次的月考在校排名退步。

父亲在他坐在书桌前构思演员的小配件时,逕自推开门走进来,要他把那些画着图的纸丢掉。

『与其做这些无聊的事情,不如多读点书。』

『那些东西你不做也有人会做。』

『你是学生,就要做好学生的本分。』

『这对你的未来有什么帮助吗?』

何曦麟试着说服父亲,但他反被对方的气势给压过,羞愧得无地自容。

于是隔天,他就把这项工作──以及设计好的部分草图──转交给其他同学。

困惑的种子在此时埋入他的心中,随着这种状况越来越多次,种子也逐渐萌芽茁壮。

最后他的内心被不解与疑惑的荆棘给紧紧缠绕,在一次又一次被父母否定中扼杀蕴藏在里头的热情,最后满目疮痍的梦想已经成为地上无人愿意关注的碎片。

有时他会不禁自问──我究竟是谁?为谁而活?我是父母的玩偶吗?反抗他们是不是不孝顺?

他爱他的父母,除了控制欲强这点之外,他们其实对何曦麟很好。

但他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了,尤其是在嚐到叛逆与反抗的滋味之后。

要是就这样跟过去一样默默接受父母的安排,明天开始他就见不到参止了。

他乏味无聊又没自由的生活里,那仅存的慰藉……就这样没了。

忽然,他想立刻跟参止说话,想听听那个亲切又迷惑人心的低沉嗓音。

他匆匆拿出手机,按键式的传统手机,过去只有登录三个号码——父母与老师的。

在拿到参止的名片后,里头多了一组没有输入名字的电话号码,但从未拨过。

不知所措的惶恐催促他拨打那通电话。

但是参止现在在上班,而且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烦?觉得他像个只会依赖大人的孩子?

就因为何曦麟正是这样没用的存在,才更不想让参止知道他的私事。

内心正天人交战,等何曦麟回过神时,他听到贴在耳朵的话筒传来『喂,我是参止』的声音。

他张嘴,但要说什么?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係?情侣?不……他连参止工作的地方都没去过,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名字、电话与公司以外的资料。

他只知道……参止有女友,然后每天在末班车的第四站上车,于终点站下车──

就算他们做了这么多一般情侣不会做的事,他们还是一样……不认识对方。

何曦麟握着手机,嘴巴像是离水的鱼似的一张一合,半晌都吐不出半个字。

参止喊了几声,何曦麟始终没回应,光是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让他想哭。

『好想见你……』

他的人生中有许多话都没有勇气说出口,这次亦然。

「嗨?有人吗?可以出个声音吗?」参止耐着性子问了几句,接着似乎转头跟身旁的人说话。

他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女性的笑声,很甜美的嗓音。

和他不同,听起来是一位开朗又大方的女性。

何曦麟把电话切断,将手机关机,塞进书包深处,不愿再去想。

原来他认为即将抓到手的东西,根本就只是一场虚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