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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今朝酒(2 / 2)

良久,良久,周朝歌没有回话,亦不敢回话。

周朝歌的心咯噔一下,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风离只是在作弄自己,可是以太子作为玩笑的对象,区区一个怀明侯世子,玩得起吗?懋国皇室的顏面是一个风离可以随便拿来开玩具笑的吗?

周朝歌抗拒地掩住双耳,软声哀求道:「风离,别说!」

风离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,压低声线续道:「那年太子三十五岁的寿宴,我刻意出现在他眼前,无声地告诉他,他造下的孽障,并非所有知情者不说就不存在,那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,皇上看了也有些愕然,淡淡地说我的样子是有点像他。」

「风离!」周朝歌忍不住大声咆哮,声音连洞外淅沥的雨声都给掩盖,他呜咽着说:「皇上会这样说,就证明他知道你和太子的关係……风离,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?」

看过懋帝和太子的手段后,周朝歌知道假若风离硬是要打破那微薄的和平,不论懋帝为顏面,还是太子为帝位,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放过风离的,而充当刽子手的人,就是三宫总管周永夜,甚至是他!

风离拭去周朝歌温热的眼泪,魅惑般说道:「朝歌,你是懋国皇室守护者,未来的三宫总管,你怎可以如此心软,怎能够为我流泪?你应该『称职』一点,现在就将我就地解决嘛……」

不止是样貌与太子承恩相像,就连那种霸道的高傲也遗传自他。

周朝歌喘着气,内心已经渐渐冷静下来,「风离,不要说什么称职不称职,也不要将三宫总管这邪恶的头衔加诸在我身上,至少,现在不要。」

皇帝的手,永远都是乾乾净净的,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跟随父亲入宫,三宫总管双手沾上多少血腥,那双手是如何的骯脏,他早就要自己不要去想,也不要去记得究竟有多少人死于他们周家之手,而所谓的三宫总管,究竟为完成一个帝王的命令,扼杀多少人的希望。

风离用力捏紧他的下巴,「那么现在你想干什么?不为皇上,不为太子,朝歌,那现在的你想做什么?周朝歌,只为他们活着的你,现在究竟算是什么?」

周朝歌用尽全身气力地拉开他的手,字字有力地道:「我是朝歌,只是为你而忘记自己姓周的朝歌。」

风离像是松一口气,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腕,用力,但不会弄痛他。

「离儿,我批准你这样唤我,嗯,是你在这情况下,一定要这样叫我。」他的口吻既霸道又温柔,一松一紧绑住周朝歌。

「风离!」太噁心,他实在叫不出口。

「离儿。」风离很有耐心替他纠正。

周朝歌红着一张俊脸,问:「你不觉得这称呼好肉麻吗?」枉他还兴致勃勃的叫别人这样唤他。

「不觉。」风离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頷,「或者应该这样说,打从我有记忆以来,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,你就大发善心,叫我一声离儿吧。」他像是隻向主人撒娇的大狗,在周朝歌身上磨蹭着。

从没有这样唤他?

因为父母关係为世人所不容,所以他天生就失去被被疼、被宠、被爱的资格?就连一声亲暱的叫唤,也要乞求周朝歌这个外人……内心酸痛难受,有过一刻的衝动,差点,他就要回抱着他。

「风、离儿……」周朝歌有些饶舌。

风离满足地轻喃:「朝歌,为我而忘记自己姓周的朝歌,属于我的小歌。」风离将周朝歌不久以前说过的那句话重复一遍,再多加一句注释。

小歌……周朝歌听着,觉得有些恍惚。

说起来,除了他娘亲,从来没有以这种亲暱温柔的语调去叫一声小歌。娘亲死后,面对冷漠的亲爹,他不敢要他抱,不期望他会对他露出像娘一般温柔的笑靨,就连要他叫他一声小歌,他都觉得非常奢侈。

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吧?忽地,他觉得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,眼皮也愈来愈沉重。

周朝歌含糊地说道:「你不要太放肆……」什么属于他的,他才不是他的人!

「我会更加放肆的。」风离事无忌惮吻了一下周朝歌的额角,感到双唇有些烫热,有些叹息地说:「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你要出现在我眼前?你就不知道这么短暂的相逢,赔上的,就是我们的一生吗?」

周朝歌虚应他一声,开始进入梦乡的他并没有听清楚风离在说什么鬼话。

风离伸出大掌轻触对方的额际,低笑道:「小傢伙还是病倒了嘛。小歌,你为什么想知那支曲叫什么名称?我说了,你真的明白曲名的含意吗?」

他的指尖假在周朝歌脸上游移,一眉一眼描绘着对方的五官,暴雨稍为停歇下来,天空依然灰暗一片,可是微弱的光线穿透云层而来,穴外的景物已经是清晰可见,风离二话不说揹起熟睡的周朝歌下山去。

风离很坦白,他真的很坦坦,诚然向周朝歌道出自己的身份,更不隐瞒他将会做的事,他不要求周朝歌会用什么天大的秘密跟他交换,他只是想说清楚,给大家一个心理准备,当将来有一天要分开,彼此也不会遗恨太深。

他,也不会有太大的罪恶感。

如果没有那次的相遇,周朝歌没有问他那曲的名字,即使与周朝歌待在剑谷一辈子,他也不会记掛周朝歌,想要周朝歌。

多年以来,他总是孤独吹奏着那曲,可偶尔闯进他世界的每一个人,包括高雨霽,从来只会匆匆走过,没有人停留,也没有有注视,更没有问他那曲的名字。

只有周朝歌停留过,只有周朝歌注视过,也只有周朝歌开口问过。

如有一天,他真的要死在周朝歌手中,他不会觉得有任何怨恨。如果可以选择,他亦希望结束他生命的人会是周朝歌。他什么都可以捨弃,包括性命。他只是放不下对亲生父亲的恨,亦放不下一直坚守的尊严。现在,他忽然发觉除了这些,他还放不下周朝歌,他想周朝歌忘记他,但又不想他忘记他,心里矛盾至极。

只是,那会是他们遥远的未来所发生的事吧?

或许去到那时候,他和周朝歌已经忘记今天的一切。

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明日的恩仇,哪需他现在来猜度?暂且将他们身后的一切都搁下吧!

他们,都年轻。

眼前此刻,他是他的小歌,他是他的离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