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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七)(1 / 2)

???

午休时间,刘紫承在门口掛上休息中的木牌,但没赶人,让洪阳和李涯留下准备考试。

李涯摊开教科书,在上头用蜡笔画了两行,便转着笔,看向窗外白茫茫的天空,一手托住下巴,开口说:「你跟你老婆发生过甚么吗?」

「啥?——」洪阳刚碰上的玻璃杯滑了一下,「当然没有,有的话早跟你炫耀了。你昨天该不会真的做了甚么吧?」

「没做完。」李涯说。

「你手脚会不会太快啊?别乱来啊——我要你自问,没叫你直接上人家。」

「废话,我当然知道。要是刘紫承在你脖子磨磨蹭蹭地说你好香,你怎么反应?」

「压倒他啊——」洪阳稍作停顿,「你是说你喜欢那个白子?他不是夏青的人吗?」

「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夏青的人?」

「左眼,右眼,还有我的肚脐眼,外加鸡眼也看见了。」

「你再下流点,算你马眼跟屁眼进去啊,小心长针眼。」

「小心眼囉你——早上我才看他们走在一起,他跟在夏青后面,低着头唯命是从的样子——我说了,夏青不是好东西,你也别靠他身边的人太近,天晓得你是不是要被他利用。」

「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?我有这么好用?」

「有。你没自觉吗?我早劝过你了。」

「你?你劝我甚么?」

「劝你不要玩女人——你女朋友我哪个没看过?每个都娇滴滴地让你捧着。我不是说你尽责不好,但来找你的,十个有九个祇是想让你疼一下,排解寂寞,找到真爱当然就甩你。谁叫你来者不拒?就算我不觉得,人家也觉得你是在玩。」

李涯没说话。洪阳看他了一眼,继续说:「而且——我不觉得你有喜欢过任何一个,你祇是服务精神而已。」

「是吗?」

「不信你问别人。」

「不了。」李涯闔上课本,收到书袋里。「你说你在哪里看到他们走在一起?」

洪阳才说了,「这附近」,李涯便提起书袋跑出店门,门上的铜铃摇摇晃晃响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。刘紫承看了洪阳一眼,手正往壶里倒茶叶,往角落拉开声音问:

「李涯怎么啦?——」

「吃坏肚子吧——」洪阳回应。

刘紫承将泡好的茶放上木托盘,在白色小碟子里倒了些去壳核桃,端到洪阳桌上放下,跟着弯下腰在洪阳颈边嗅嗅,说:「小阳,你好香。」

洪阳的血液一下子从颈部衝上来,直到脸庞耳根都红透一片;他按着脖子向后一缩,撞到后头玻璃窗发出一声闷响;叫道:「小紫你干嘛?」

「啊——你好久没这么叫我。」刘紫承拣了一颗核桃塞进洪阳嘴里,说:「你才干嘛,你说的跟你做的不一样啊。」

「吭?」洪阳张大眼,咬起嘴里的核桃。

刘紫承两手在胸前交叉,歪过头说,你不是应该压倒我吗?

洪阳的背又撞了玻璃一下,说:「开甚么玩笑——」

「谁跟你开玩笑?」刘紫承大声起来,「算我自作多情!」他转过身,一甩手拨开门帘,走到后头。

洪阳吞下嘴里的核桃,撞开椅子追上去,拐了一下右脚;穿过门帘进到后头房间,刘紫承不在那儿。不到三坪大小的空间里,摆着一张方桌,上头成堆的书和各种杂物,椅子歪斜在一边;佔了半面墙的橱柜里全是杯盘,它的隔壁是个矮柜,上头电视开着。

「小紫!」洪阳在电视旁右转,爬上祇他肩膀宽的木梯,每一步都得抬高膝盖,落下时吱嘎作响。穿过楼梯尽头红色花染布的门帘,见刘紫承半个身体在床底,祇露出腰部以下。

洪阳掀起眉,张大眼怔怔:「你在干嘛?」

刘紫承从底下鑽出,头发衣服全是灰尘绵絮,白衬衫几道黑色在衣摺子;手里抱着一个生锈的饼乾方盒,上头的彩色花样已经褪去大半。他瞅了洪阳一眼,再看看铁盒,转过身去,说:「这种东西——烧了好了!」

「甚么?你要烧甚么?」洪阳抢过那盒子,打开时费了点力气,盖子砰一声弹开到地下;里头是竹蜻蜓,纸牌,水枪,橡皮筋编的麻花绳,以及一张让衣鱼蛀了好几个洞的发黄图画纸,对折垫在最底下。洪阳用食指姆指慢慢将它抽出来,打开一看,上头用红色蜡笔歪歪斜斜写着四个字,占了图纸的上半:结婚证书。下半左边一个红色掌印,一旁签着洪阳;右边一个紫色掌印,一旁签着刘紫承。

洪阳下巴合不拢,睁大眼看看纸张,再看看刘紫承。

刘紫承走上前,弯腰捡起盖子,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东西,盖上盒子,放到书桌;洪阳动也不动,结结巴巴地说:「我以为——你——」

「以为甚么?」刘紫承背对着他。

「我以为你——对我不是——」洪阳抓住刘紫承的肩,将他转过身,摇晃他两下。「是吗?是吗?」

刘紫承两手抬起,向旁分开洪阳的手,说:「我不懂你说甚么。」

洪阳低下头,皱紧眉心,看着地板,嚥下一口唾沫。他做了个深呼吸,眼神回到刘紫承脸上,捏捏喉结,对上他又黑又圆的杏型大眼,问说,之前他不小心听见——刘紫承说有喜欢的人——是谁?

刘紫承斜着眼睛瞅他,「你呢?你不是也说有喜欢的人?你又没告诉我,我干嘛跟你说?」跟着坐到床上,咚的一声,地板颤了两颤。

洪阳握紧了拳头,我我我了大半天,脸从颊开始红到耳根;他咬着牙,脸庞上的红渐渐从淡红进而转成浓红,他低沉缓慢地吐出一口气,再深吸一口,大声喊:「我告诉你,这就告诉你!我喜欢你!」这一句结束后,洪阳左右两边各滑下一滴泪水。「我一直喜欢你!如果你喜欢的是别人也不要告诉我,也不要说是谁!我一定会想剁了他!你知道我听见你说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有多想死!我喜欢你十一年了啊!......」他边说边用袖子抹脸,不停吸着鼻子。

「你刚刚才问我那个人是谁的。」刘紫承说。

「算了!算了!你不要告诉我!」洪阳转过身去,提起衣领擦脸。

「我也喜欢你啊。」

「你的喜欢跟我不一样啊......」洪阳说。

「哪里不一样?」

洪阳掀起衣服下摆抹乾了脸,转过身来大喊:「我想跟你结婚啊!」

刘紫承站起身推了洪阳胸口一把,以不亚于他的音量跟着吼道:「你以为我留着那张纸干嘛?你怎么考上医科的啊?脑筋也该转过来了吧?你说核桃补脑,刚刚才给你吃过,怎么一点用也没有?」

洪阳愣住好一会儿,往后退了两步,一个不稳,滑下楼梯,乒乒乓乓,屋子四周都在发震;他用手撑着身子,肩背先着了地,后脑勺祇轻轻往地上一叩,但浑身让梯子磨擦过后暂时麻痺,没能立刻爬起来。

「小阳!」刘紫承跑下楼,在他身边蹲下,扶他起来,说:「你到底在干甚么啊,笨蛋。有没有怎么样?」

「你平常说喜欢我都是真的啊?......」洪阳一手抓紧刘紫承伸过来查看他伤势的那手。

刘紫承拍开他,说:「早知道不讲了,你都觉得我轻浮对吧?」

洪阳猛摇头,说,他觉得刘紫承太单纯了,大概不懂他的喜欢是甚么;而且要是因为这件事害得他被旁人侧目怎么办?再说,喜欢常常掛在嘴边,本来就很像是在开玩笑。

「你小时候还不是这样,现在倒怪我。」刘紫承说,全天下最单纯的人是洪阳才对——那种态度,再笨都看得出来。偏偏又甚么都不表示,天晓得是在打甚么主意。

「好嘛——小紫,不要生气。」洪阳撑起身子,从背后抱住刘紫承,柔声说:「我还能有甚么主意?我喜欢你上半辈子了,下半辈子也会喜欢,一辈子都会喜欢你啊。关心则乱嘛。」

「肉麻。」

他用额蹭蹭刘紫承的肩膀,说:「你呢?小紫——」

「我讨厌你。」刘紫承笑出来。

???

李涯离开店里,跑到隔两条街的高中,在门口停下,看了看里头;学生在教室里坐得满满的;他叹了口气。警卫问有甚么事,他摇摇手,赔了个笑,将手插进口袋转身,才迈开两步,后头传来一句:「李大哥?」

李涯停下脚步,回头见秦雪跛着右脚走来;这回他没按着膝盖。

「你现在才来学校?早上去了哪里?」李涯问。

秦雪左脸一道红肿,同边嘴角流了些血。他才张嘴,声未出,李涯又开口:「你去了夏青那里?」

秦雪愣了愣,点点头,开口:「你为甚么会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