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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夜天子-加色版】(16)(1 / 2)

作者:weilehaowan

2023年9月1日

字数:10370字

【第十六章·欺人太甚】

郭老汉看着齐木笑微微的脸上那双隐隐泛着寒光的眼睛,到了嘴边的话根本没有勇气说出来,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福至心灵地答道:「病……病死的,他是病死的……」

郭老汉说完,看一眼儿子的尸体,看到那张肿胀发紫、满脸瘀伤的脸,禁不住悲从中来,伏在地上,号啕大哭起来。

齐木又叹了口气,幽幽地道:「白发人送黑发人,令人心酸呐!」

他看了看郭老汉的小孙子,对郭老汉安慰道:「儿子死了,好歹孙子还在,回去好好把孙子抚养成人吧。讹人这种事是不对的,不过看你一家这么可怜,我这人心软,也就不追究了,你看好不好?」

「好……好……」

郭老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,听着齐木恐吓的话,紧张地抱起不懂事的小孙子,再也不敢撒开,只是连声应好。

徐林这时得意洋洋地踱过来,冷笑着道:「齐大爷这么宽宏大量,你还不叩头谢恩?」

郭老汉紧紧咬着嘴唇,老泪纵横,直到那嘴唇咬得沁出丝丝鲜血,他才放开小孙子,趴在齐木面前,砰砰地嗑起头来:「谢谢齐大爷您宽宏大量,谢谢您齐大爷,谢谢……」

齐木摆摆手,和气地道:「去吧,去吧,不用谢了。」

齐木看着郭家人抬起尸体,慌慌张张退下,转身又走到公案旁,对花知县道:「县太爷,你看我这样处理可好?」

花晴风满头冷汗,连声道:「好……好……」

齐木猛地抓起惊堂木用力一拍,咆哮道:「既然好,还不退堂?」

花晴风吓得一哆嗦,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。

齐木向两旁呆若木鸡的皂隶们横了一眼,猛地把惊堂木摔了出去:「退堂!」

两列衙役大惊失色,慌慌张张往外就退。

这时却有一人站到了大堂门口,身形有些单薄,声音却异常有力:「不能退堂!」

齐木听到这句话,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大堂门口,就见一个人仿佛从阳光里走出来。

他的身材不及齐木魁梧高大,可是略显单薄的身材,步伐却异常沉稳有力。

叶小天走进来,盯着齐木的眼睛,又有力地重复了一句:「不能退堂!」

他刚方便回来,马辉、许浩然等捕快就跑过去,如丧考妣地对他道:「典史大人,大事不好了,齐大爷……啊不,齐木来了!」

叶小天略感意外,问道:「这么快!人呢?」

马辉往大堂上一指,叶小天惊讶地道:「他竟然直入公堂?」

马辉点了点头,叶小天心头一股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:「他能上得公堂,老子就上不得公堂?」

叶小天双手一分,推开马辉和许浩然,就在许多捕快、皂隶、胥吏以及齐木的手下注视下,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大堂。

叶小天走上大堂的时候,恰好听到齐木大声咆哮退堂,两列皂隶慌慌张张就要退下,叶小天立即大喝道:「不能退堂!」

叶小天大步上前,对花晴风道:「县尊大人,案子还没审,何故退堂?」

花晴风支吾半晌,突然一指郭老丈,叫道:「他……他是原告,原告撤诉了!对!原告撤诉了,民不举,官不究,本官自然要退堂。」

叶小天看了看齐木。

齐木负着双手站在公案前,正歪着头打量他,脸上笑眯眯的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,大概是在葫县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敢跟他唱反调。

叶小天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郭家人,已然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。

他走到郭老汉面前,弯腰把他扶起,缓声道:「老人家,你看看他!」

郭老丈顺着他的手指,看了一眼自己死去的儿子,就像被烫了似的,立即扭过头。

叶小天道:「躺在那里的,是你的儿子,你的亲生骨肉!杀子之仇,你不报了?你不要怕,恶人再恶,除非他立即扯旗造反!否则,无论如何也翻不了天去!」

郭老丈看了眼一脸冷笑的齐木,哪里还敢相信叶小天的话。

刚才大老爷是如何畏惧齐木,他都看在眼里,他一个小老百姓,别的道理不明白,却知道叶小天这个典史比花晴风那个县太爷官儿小。

官儿小的得听官儿大的,而这官儿大的却畏齐木如虎。

齐木方才已经赤裸裸地拿他的小孙子相威胁了,儿子已经死了,郭家就剩下这一根独苗,他老头子不怕死,可是他敢拿孙子的命冒险吗?郭老丈犹豫了一下,带着哭腔道:「典史老爷,我儿子他……他真是病死的!是老头子糊涂想讹人……」

说到这里,郭老丈两行热泪滚滚而下,他突然挣脱叶小天的手,趴在地上哽咽道:「典史老爷,小民念您的恩情,可小民……实在无冤可诉、无状可告,典史老爷,您……您就放过小民吧!」

郭老丈说完,给叶小天「砰砰砰」

磕了三个响头,爬起身来,含悲带泣地对家人道:「走啦,回家去,回家……」

郭老丈的声音细细长长,就像马上要断掉的游丝,听得人心里冷飕飕的。

叶小天眼见郭家人如此模样,再也无法阻拦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老丈抱起小孙子,家人抬起郭栎枫的尸体,凄凉地向外走去。

「这位……有点面生啊?」

齐木背着手踱到叶小天面前,上下打量着他,笑吟吟地问花晴风:「新来的?」

花晴风连忙点头哈腰地道:「是是是,新来的,新来的。呃……新来的本县典史。」

花晴风算是怕死齐木了。

当年刚上任时,他也想跟齐木较量较量,结果齐木一声号令,驿路至葫县就此断绝,葫县县城各种案件每天以十倍的速度暴增,粮长保正们得到齐木警告,一点税也收不上来,他的夫人苏雅去上香,愣是被「山贼」

给劫走了……要不是花晴风及时服软低头,他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情景。

也就是从那时起,他才知道朝廷的势力在贵州这一亩三分地儿上,真的不值几文钱。

虽说大明立国起,这块版图就划入了大明疆域,可是几番较量之下,控制这片土地的始终不是朝廷。

从那以后他对齐木算是闻名色变,再不敢有丝毫违拗了。

齐木点点头,笑了,说道:「那就难怪了。既然是新来的,不知者不罪,我就不追究了。」

花晴风松了口气:「齐先生宽宏。」

齐木举步就往外走,叶小天大喝一声道:「站住!」

花晴风急了,对叶小天道:「你还想怎么样啊?」

叶小天气极反笑,他指指公堂,质问花晴风道:「这里本来是什么地方?现在成了什么地方?大人反而质问我想干什么?」

齐木缓缓转过身,好奇地看着叶小天,问道:「那么,你想干什么呢?」

叶小天盯着他的眼睛,毫不退缩:「这个案子,还没审!」

齐木「噗嗤」

一声笑了,忍俊不禁地道:「没有原告,你怎么审?」

叶小天在天牢混了十多年,刑法一道不要说比齐木清楚,就是花晴风这个进士出身的知县都没他明白。

叶小天冷笑道:「谁说没有原告就不能审?你以为这是家长里短、邻里纠纷?民不举,官不究,指的可不是刑事案子。杀人,是刑事案子里仅次于谋反、弑君的大罪,你说能审不能审?」

齐木呆了一呆,他还真不清楚这个。

叶小天又道:「这桩杀人命案,要审!我县班头周思宇,奉命拘提徐林到案时,先受其妹殴打,又遭徐林伙同一班无赖欺上门去,打断了周班头的腿,这桩案子,也要审!你想把徐林带走,我不答应!」

齐木不笑了,冷冷地看着叶小天:「你不答应?你是什么东西?」

叶小天一字一句地道:「葫县典史,掌管缉捕、稽查狱囚!」

齐木摇了摇头,指着花晴风道:「你的好部下啊!这件事,你要给我一个交待!」

花晴风眼见二人这番交锋,额上汗水涔涔,听到齐木这话,忙不迭点了点头。

齐木再不说话,更不多看叶小天一眼,迈步就向堂外走去。

徐林看了叶小天一眼,冷笑一声也追了上去。

叶小天恼了,他的那股子驴劲儿犟起来,根本不理会原告是否还想告,他现在心里就一个念头:「徐林犯了死罪,必须依法严惩。」

眼见徐林屁颠屁颠地跟在齐木后面向外走去,叶小天一咬牙,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刀。

花晴风吓了一跳,急道:「艾典史,你干什么?放下,快把刀放下!」

叶小天理也不理,持刀冲出大堂,拦在齐木前面,厉声道:「把人给我留下!你敢抗法,我就把你也抓起来。」

齐木微微一笑,挺起胸道:「在葫县,我就是天!我倒想看看,谁敢抓我!」

齐木手下那班打手一拥而上,对叶小天虎视眈眈。

叶小天扫了一眼大堂门口的捕快衙役们,喝道:「把徐林给我押回去。」

马辉、许浩然等人面面相觑,迟疑着没敢动手。

齐木正站在这儿呢,大老爷都奈何他不得,他们敢怎么样?眼见叶小天一声令下,捕快们动都不动,齐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
齐木一笑,他手下那班打手笑得更是猖狂。

徐林听叶小天下令抓他,先是有些恐惧,此时见此情景,心中一宽,也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
轰笑声令大堂前所有的捕快、胥吏、衙役们都低下了头,无论如何,他们是一体的,典史大人尊严扫地,他们又能有什么面子?徐林笑着笑着,突然不笑了,众打手的笑声也渐渐停歇下来,就见叶小天提着刀,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近。

叶小刀攥着刀,冷冷地盯着徐林,沉声道:「跟我回去,否则立斩你于刀下!」

徐林本想嘲讽他两句,可是看见他刚毅的眼神,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来。

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,下意识地退了两步,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表现太软弱,忙又站住,却不敢再口出不逊。

齐木终于怒了,他此时才意识到,他眼中的那个小丑、那只小蚂蚁,真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衅他的权威。

齐木用手一指叶小天,咬牙切齿地道:「叫他安分些!」

众打手们一拥而上,叶小天手中有刀,但这些打手们手中也有刀,而且叶小天不懂武功。

只是片刻功夫,他的刀就被磕飞,打手们一拥而上,拳打脚踢地把叶小天的身影迅速淹没。

马辉、许浩然等捕快胥吏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,一个个脸色胀得发紫,额头的青筋突突直颤,却始终没有勇气拔刀。

花晴风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上,听着外面的声音,他甚至没有勇气走出去看一看。

拳脚中,叶小天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,偶尔能在那滔天巨浪中打个转儿,旋即又被怒涛吞没。

过了好半晌,打累了的打手们气喘吁吁地退到一边,只见叶小天软软地趴在地上,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。

马辉咬了咬牙,突然冲过去。

马辉一动,许浩然等众捕快也都动起来,他们冲到叶小天面前将他扶起,就见叶小天鼻青脸肿,口鼻流血,其惨状比周班头也强不了多少。

一直逡巡在人堆后面的李云聪也别着脚儿挪到叶小天身边,见他如此凄惨,忍不住怯怯地道:「典史大人,你……你流血了。」

叶小天扶着马辉的肩膀,颤巍巍站定,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,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。

叶小天道:「血管里不流血,难道还流水吗!」

他把手上的血一甩,又啐出一口血沫子,忽然带些痞气地笑起来:「娘们儿每个月都流血,爷们儿该流血的时候也得流点儿血,那才叫爷们,你们说是不是?」

齐木冷冷一笑,道:「我们走!」

叶小天一把推开马辉,再次站到了齐木面前,声音铿锵有力:「他,有命案在身,不能走!你,殴打朝廷命官,也要留下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