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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(2 / 2)

这个年轻的男子是特别的讨厌。太讨厌。

报章都刊登了这名男子的死相,但当然,凶手的心态是隐秘的,无人能够描绘得那么详尽,这样绘形绘声的形容,只有一个途径与可能性,就是由凶手自己说出来。

代言人是她的老师。在三天之后,他把阿夜的行凶周记寄给一间大报馆,报纸便在头版连载,每日一篇--每一夜我都在公寓之外等待着,我的任务是为她调一缸热水与煮一个即食面,加蛋又或是午餐肉,其余的我都不闻不问。

但很多事情我还是知道了,她杀了谁,她怎样杀,我也知道。

她多数选择勒死又或是刺死,走进公寓之内,她只能携同一把小刀。而勒死的,多是利用领巾、皮带之类。趁男人欲仙欲死毫无防备时,下手便万无一失。

阿夜的力气很大,这来自她的专注,她有那非要达成不可的决心,以致她有那比男人更强的力气,而事后,她会很累很累。泡在浴白中的她,眼睁睁的,视线毫无焦点。

所以有时候,变成阿晨的她,在日间上课时会打瞌睡,我也忍住不骂她,怎忍心,明知之前一晚,她有她的噩梦。

阿晨有时候会问我:她是否有梦游症,怎么每朝起来。

时常腰酸骨痛。我会告诉她,不是的,我就睡在她身边,她睡得好熟。但她总是问了便算,提问是没意思的,她只是想告诉我,她很累,不够精神,所以不做功课了。

她不做,我便代她做,她不要读书,我由得她,我只要她快乐。因为快乐最难得。

阿夜杀了一个喝酒的男人,他说他刚刚参加完旧人的婚宴,心情很低落,想发泄一下。

阿夜起初不想杀他,她同情他的失落,但是他越喝越多,又说着些侮辱别人的说话,阿夜的精神便紧张起来。后来,他吩咐阿夜脱掉衣服,阿夜照做了,他醉眼昏花,瞪看阿夜的身体,连续说了很多遍:“不可能!你这狗娘养的,不可能!”然后,他开始殴打阿夜!阿夜反抗,混乱中拿起酒樽敲向他的脑袋,他双手接到流血的头上,阿夜便用半破的酒瓶插向他的脸,大概括穿了他的眼珠,插破了他的唇。他很痛,在狂叫,阿夜只好插破他的喉咙了。

年之,男人的失落发泄了在死亡上,他从此之后不会再失落。

我们又搬了家,来到一个落后一点的国家,首都满是妓女。

抵步之时是日间,阿晨问我她要不要上学,我说不用了,我也不用教书。我们都没有来过这地方,但看样子,这种混乱的热情之地,可以呆上一会儿,晚上阿夜多杀几个人,警方也不会太着紧,我怀疑,在那些小酒店小鲍寓内,每晚不知死过多少人。

夜里,阿夜降临,她像这时的其他妓女那样,在停车场中兜生意。她们穿得好暴露,而她只是平常的衣着,也不截停汽车探求,她只待缘分的来临,与死神有缘的,自然会走近。

过了一小时左右,有小房车停下来了,他看中了阿夜的平常女子打扮,他叫她上车。车驶向山坡的中途,阿夜便为他口交,在进行了一半之时,她停止了,爬上男人的身上吻他的唇,在接吻当中,她掏出她的小刀利落地向他的颈项横割下去。男人瞪大眼张开口死在他的车厢内,阿夜拿走了他的钱。

听上去是那度疯狂的事,阿夜越做越多之后,只变成必然的运作。但那使命感犹在,她还是继续做下去。

而我,习惯了这国家的落后,也习惯阿夜日复日的行凶。惟一令我愕然的是,我的脑袋常跟我开玩笑。在这阵子,由小至大的经历过的片段,像剪接欠佳的电影那样,久不久,一段一段的播放出来,不试曝制的,随时随意,强迫我看。

当然,我迷惘了。

我统计过,阿夜的行凶对像多数是健硕高大的男子,她以小女子的体力,取去比她强大数倍的男人的生命。

面对着强大的男子的体格,阿夜的恨意会加深,深到一个哀伤的程度。谁说杀人是愉快的?杀人是多么的创痛,好难过好难过,纵然是她在夺取他的生命,她却觉得,是他在伤害她。伤害得好深好深啊,差不多会泪流披面般的深刻。

当她把那名很年轻的男子杀害后,她会有种起初不想杀,后来才忍不住杀掉他的感觉。他那样年轻,身形如一个少年般,她的杀机不算强,是因为他告诉了她,他平日如何虐待他的弟弟,她便认为,他是非杀不可。

他怎可能如此对待他的弟弟?当弟弟向哥哥寻求的是爱护、仰慕、依靠之时,他却迫使弟弟做那样的事,弟弟不会明白为什么他要那样做,他只知道,非做不可。

当他在向他寻求爱,也以为他会爱他,他却以拳头来迎接他。

寻爱得回的是伤害,太可怕了,太恶心了。为此,阿夜感同身受,为了什么都好,这个当哥哥的必然要杀掉。

母亲,你近来好不好?身体好吗?你种的玫瑰花好吗?

母亲,我很快便会来看你,我挂念你的香蕉蛋糕,我很挂念你。

母亲,你等我回来,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。

母亲,我已嗅到玫瑰花的香气,一丛丛的,满院子的飘香。

母亲,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。

这些行凶周记,dr。higgins都看到了,她从互联网读到这数篇凶徒送给报馆的记事。她发现,行凶的女学生与她的老师关系无比密切,她的所思所想,避不了爱她的我的观察。

要爱得很深很深,才能了如指掌,才能这样活灵活现代她说话。

dr。higgins特别着重最后两篇周记,当中一篇道出了行凶女学生的恨意,她对体格健硕的男子额外有很意,也似乎在寻爱的过程中遇过挫折。

另外一篇是意料之外的一回事,是执笔者对母亲的怀念。

阿夜,又甚至阿晨的性格,从各篇周记中有深浅的描写,不多不少,令阅读者掌握到这名人格分裂的女孩子的资料。更神秘的,反而是她的老师。

他到底是何许人?为什么能认同女学生的行为至此?

难道只是因为爱?

爱。dr。higgins头痛了,她关上电脑。

“老师,我很辛苦”地伏在电脑前,喃喃说了一句。

那个晚上,她对nartin说:“我还是回去吧,我有案件要跟进。”

“什么案件?”martin在吧台后问。

“精神分裂的少女连续杀死多名嫖客。”

“我也有听闻过,行凶者由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杀人。”

“所以我要回去了。”dr。higgins说。

“你忍心丢下我一个?”martin一脸愁苦。

dr。higgins耸耸肩,摊摊手以示无奈“有何办法?”

martin却说:“有!我跟你回去就是了。”

“什么?你跟我回去?”

“为什么不?一旦我不喜欢,又可以回来。”

看着martin肯定的目光,她笑了笑,答应了。她说:“到三藩市去,我想探望母亲。”

martin当然答应。每一次dr。higgins离去,他都那么舍不得,难得她让他跟在身后。

怕什么做跟在后面的男人?只怕没跟着她的机会。

martin很开心。他甚至开始部署他进一步的行动:有一天,他要娶她回家。

当一个男人很爱一个女人之时,都会想娶她回家。收在家里,属于他的。

dr。higgins一直在三藩市长大,后来回到香港读中学,然后又返回美国读大学,在美国工作了十年,遇上mr。higgins,她便把发展基地搬回香港。三藩市,她一直很熟悉。

母亲在她中学毕业之后改嫁,第二春嫁得非常如意,丈夫的生意做得很大,非常富有。

dr。higgins与martin来到三潘市,便住在母亲位于nobhill的大屋内。

dr。higgins的母亲是那种典型教养好、仪态优雅的女士,少女时代受芭蕾舞训练,令她有着一种“我是与你不同”的姿态,亦因为着意注重体重,这些年来一直保持得很好,如果不是那一头没染黑的灰发,很难猜得出她的年龄,真的,如果头发染黑了,她只像接近四十岁的女人。但今年,她已六十岁了。

她在大屋内迎接dr。higgins,一见女儿,便来一个社交礼仪上的拉手与拥抱,不特别亲密,但就是有着一种母女之间独有的连系。母与女,当中一定有一些事情,只有她们才会明白的。dr。higgins自婚后度蜜月以来,也六年了,没有来看过母亲,她看着生母,亲情的天然反应由心内涌上,但说到温馨,却又还差很远。两母女之间,有着一种似有还无的疏离,当中,心着很多谁也没说出来的事。

martin从dr。higgins身后目睹这两母女那夹杂着冷淡的触碰,有拥抱有拉手有亲脸,却没有女性之间的依靠、融合与蜜意。他身为外人都看到了,但又困为dr。higgins的母亲实在漂亮迷人,martin只顾看着她,把心头的疑问推至最低。

母亲说:“加柔,你这次带朋友来?”

dr。higgins说:“是的,这是我的好朋友,他在巴西经营饮食业。”她侧一侧身,介绍他们二人:“这是martin,这是我的母亲mrs。fair摸nt。’martin便大方地向mrs。fair摸nt打招呼。母亲说:“我本姓霍,后嫁加柔的父亲,便变成乐太太,乐先生过身后,我便嫁给mr。fair摸n,成为了mrs。fair摸nt。你说呀,女人的姓氏,就是她们的命运,我的身份也转换了许多次。”

dr。higgins看着母亲从容的笑态与言语,深觉这真是一项艺术,再复杂困惑的人生,都被她的优雅雍容压下去了,这种女人,有遮掩一切的本事。

相比之下,dr。higgins自问做得很差。

仆人过来替dr。higgins与martin拿行李到楼上去,母亲领在前头,一边走一边问dr。higgins:“mr。higgins呢?他的生意可好?”

“很好,而且健康也好、你有心。”她说。

“或许mr。fair摸nt,会希望与mr。higgins合作,到时候,我们更是一家人了。”母亲笑意盈盈地说。

dr。higgins想,一家人?我们早就是一家人。她为着母亲说话中的无诚意而沉默起来。直至走到她的客房前,她才再说话“母亲。”

“什么事?加柔?”

“我少女时代的旧物你没有丢去,是吗?”

母亲望着她的眼睛,越望越深。“没有。应你的要求。一直以来,十多年了,我没有碰过。”

dr。higgins感激地点点头。

“就在阁楼上,我数次搬屋,也一件不遗的替你保留。”

母亲说。

她这么一说,dr。higgins又不得不感激起来,这不是简单的一回事。忍不住,地伸手拉着母亲的手“太感谢你了。”

“何需客气?”母亲微笑“我能为你做的,一向不多。”

dr。higgins心头一酸,母亲这一句说话最真诚、最不虚假。无错,她再都没有,由小至大,她没为女儿做过什么。

想到这里,dr。higgins在心内冷冷一笑,她只能说一句:“多谢。”然后话题便完结了。

mr。fair摸nt在纽约公干,dr。higgins这次无缘见到这名富甲一方的后父,而事实上,dr。higgins一直都与他很不亲近,虽然心底里,她喜欢他。他富有,对母亲大方与爱护,得夫至此,母亲也有点尾运。

她亦不打算与母亲作出任何母女二人的单独相处安排,她在三藩市逗留的三天里,只打算专心做一件事:在阁楼找寻她中学时代的周记。

dr。higgins把martin打发到各个观光区,她只准备与他每天出外晚饭一次,其余时间,她都窝在阁楼里。

母亲没有欺骗她,她的一切旧物,在三藩市的、从香港搬回来的,都一箱箱收在这只有一扇窗的房间内,她打开窗,迎进新鲜空气,便开始她的搜寻。

她看到她儿时爱骑的一只大木马,她的第一双棒球手套,她的中国式灯笼,她的小小纱裙子,她的毛公仔,她储存了整个小学时代的圣诞卡,小学同学寄给地的,她一直没有丢去。

她还看到很多很多从前她触摸过、拥过在怀里的东西,但她最想要的是,中四那一年的一本周记。那一年地在香港读中学,她每星期都要给地的老师写一篇周记。

她的老师。她叹了一口气。

在尘埃满布的箱中找寻着,一脸的灰一身的汗,最后终于找到了。她用湿布反覆抹着双手元月定了双手无灰尘,才敢好好触碰这本薄薄的簿。

是学校校簿,印有学校徽号,浅蓝色的簿面,最平凡不起眼的那种。内里,是单行的设计,当中书写着的是中文。

她抬头,暂且将视线转离这些文字,她要好好吸一口空气,而且,她的眼眶已凝满了泪。

她走到窗前,大力的呼吸着,一连五、六次,然后才够精力走回这本周记之前,她跪下来,像朝拜着一件圣物那样,她俯首阅读。

“老师,我想告诉你,像你这种男教师,一定有很女生暗恋你”她微笑起来,她仍然记得她那时候的心情,是她认为老师英俊,虽然其他女同学都觉得老师不够高大。但她坚持,不高大才是优点。

后来的内容,她在这一刻,未有心理准备细读,她只是急急的翻揭着,太沉重了,她未能够有额外的力量细看。她能够应付的,是最后一篇。

老师:发生了这样的事,简直就是置身天堂一样。

我没想过能在那间小屋内度过那样的一晚。吃上那样的早餐。当我醒来的时候,阳光洒到我的脸上,但觉一切的不快乐、彷徨、惊恐都离我而去。我有的,是恩泽,和幸福。

那道蓝色的门,是所有希望口。当我要找寻欢时,我会晓得走到那道门前,我一敲门,你便会开门给我吧,那么,幸福便又到手了。

这是我们的秘密,永生永世的秘密。有着这个秘密,幸福便永远存在。你要等我,我们很快便会再见。

再见面之时,我们永永远远不会再分开。

dr。higgins的微笑一点一滴地加深,到了最后,微笑融化在她的脸上,她整张脸整个人,都被这微笑覆盖了。在这布满灰尘的阁楼,在这只有一窗的空间里,她身上弥漫着的微笑,有着黄金一样的光芒。在幽暗中特别明艳高贵。

微笑扩散开去,由皮肤沁人了五脏六腑,少女时代一切最好的都回来了。老师留下来给她的,捉不到也摸不到,但留在心里之后,便变成最好。

老师呢?他今天在哪里?

那一年父亲死了,她急忙的,连考试也缺席了,飞回来三藩市。再回去之时暑假已过,而老师,也人间蒸发了。

如果那时候不是老师,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会变成怎样,大概变成人格分裂了,就如那个叫做晨又叫做夜的少女一样。她也有她的老师,他的老师也保护她,只是他用错方法,所以他爱的人没有在他爱内被医治。

阿晨阿夜比自己不幸运。是在这一刻,有着周记护荫力量的一刻,她才立下决定,要好好处理这宗案件。她要帮助阿晨与阿夜,以及她们的老师。

临离开三藩市之前,martin问她:“要不要拜祭你的父亲?”

她在吃着最鲜味的龙虾,听见他这么说,只好不情不愿的抬起头来“我不惯拜祭他。”

martin有那开解她的口吻“有什么事不肯原谅他?”

她放下了龙虾,突然不想吃了“请你明白,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去。”

“都是父女呀,”martin不会明白的了。

“够了!”她说了一句,终止了有关她父亲的谈话。

由始至终,dr。higgins与她的母亲也没有正正式式坐下来吃过一顿饭,四天的逗留,母亲没有怎样招呼她,她也没有意图与母亲说新话旧,她做得很明显,她只来此地找寻她的旧物。

司机正把她与martin的行李放上车,她与她的母亲站在豪宅前的阶梯上,是母亲忽然说:“加柔,你会原谅我吗?”

dr。higgins有点愕然,她抬起头,望着母亲,母亲的大眼睛中,有着怨屈。就是这一种怨屈,她看着,便答不出好听的话来。她不喜欢她有怨屈。她有何资格怨屈?

dr。higgins只是说:“说什么原谅?几十年前的事了,我已经不是八岁。”

母亲有那一刹的无地自容,眼神往地上榴。

dr。higgins叹了口气,说:“最重要是今天的生活好,你与我,今天都很不错呀!”说完,她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膊头。

母亲有那勉强的笑容,千言万语,随这个笑容终止了。

dr。higgins上车,在窗边挥一挥手,车便驶往机场。她与她的情人,回到香港来。

她离开了三星期,凶手已到达附近一个小柄家犯事,追捕他们的已变成了国际刑警。木地警方依然有他们的资料,凶手寄给报馆刊登的断续周记,dr。higgins正双手放到她诊所的案头上,她要细心研究。

有条不紊的字迹,前五篇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,根据内容,那是保护行凶者的同谋,即那名老师的手笔。只是最后一篇,讲述对母亲怀念的一篇,字迹完全不一样,像从一只控制不到笔杆的手写出来的一样,字迹压扁了般往左倾斜,一连贯的写下去,像是没有停下来思想过,连串的书写着。

这是一个人格分裂的病症,名为“自动书写”执笔者写下的,是潜意识的事情。

dr。higgins翻看这宗案件的另一证物,那本故意遗留在公寓的破碎周记。周记中,老师多次提及那在花丛间的歌声,以及提及突然侵袭脑袋的回忆。

dr。higgins可以把歌声当作幻听来理解。而像录影带般间断播映出来的偶有回忆,亦像以上另外两项特征一样,可说是人格分裂者的特异之处。

于是她怀疑了,除了晨与夜是人格分裂之外,老师本人也有类似的病徽,怪不得,他不能正确地保护她。

整理好头绪后,她召集了负责的一队警员,开始对他们进行讲解。

一众男女警员坐在偌大的房间内朝dr。higgins看去,人数约有七、八十人。dr。higgins在数名较高级的警务人员陪伴下站到讲台上,她把资料放在投影机上,幕墙上显示了她要讲解的要点。她吸了一口气,开始说话:“各位好,我是精神科医生dr。higgins,亦是人格分裂罪犯的专家”

她从容不迫地介绍自己。每一次,当她要负责这一类讲解时,都会显示出一股额外的温柔与真诚,她面露笑容,眼睛泛着柔光,比平日冷静地作研究或治疗时的态度多了许多分的人气。当她教授她的专长时,她变成了老师,背负着老师这个身份,不期然的,变得充满光辉和力量。

她喜欢自己似一个老师。

幕墙上有着凶案疑犯的分析要点。dr。higgins说:“接近二十宗,发生在本地以及外国不同城市的凶杀案,死者都是透过传呼服务联络妓女到酒店或公寓卖yin的男性嫖客,年龄由十七岁到五十四岁。致命原困是被凶残地以各种残忍手法活生生夺命,凶徒带备利器以及谋杀的工具,多数在未完成性行为之前便把死者杀掉。而全部死者的性器官都没有染上任何女子的阴部分泌,显示所有死者从没与凶徒作出正式性行为,然而部分死者的性器官则染上凶徒的唾液,显然是经过口交性行为所致。

“这一点是非常值得注意的,凶徒以妓女身份上门接客,但从来不与死者作出正式性行为,总在未发生之前已把死者杀掉,而且手法残忍而决绝。每名死者身上必定有多处致命伤势,显示凶徒在把死者致死之后仍然不放过死者,超越了单纯令死者致死的目的,反映出一种强烈的仇恨心态,一种不得不做的决心。

“凶徒的身份,根据凶徒留下的周记,以及故意联络报章刊登的篇幅,另外还有酒店及公寓工作人员的口供,显示出凶徒是一名二十岁以下的少女。从多篇周记的资料显示,凶徒患有严重人格分裂,日间,她是名纯洁天真的中学生,人夜却变成凶残杀人犯。日间时分,她忘记了夜间所作的行径,但依稀认为夜间的行为是一个噩梦;入夜之时,她又忘却了日间的身份,入夜之后她只有杀戮一个使命。日与夜的交替,无论个性、行径都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,这个角色上吃惊的转变,当事人无从得知。

“凶徒有一名同谋,身份是她的老师,根据周记披露,老师深爱着凶徒,接受了她日夜不同的身份,并且纵容她夜间的一切行为。而老师亦是把凶徒心事及行径上的秘密暴露出来的人,他既保护她,却又向公众显露她的资料。这么矛盾的一点,亦是值得注意的。”

谈到这里,有警察提问:“凶徒只是一名二十岁以下的少女,但为什么她有那股比她强健多倍的男死者杀掉的气力?你会否认为,周记中那名阿晨及阿夜,其实是两个人?她们一起进入凶案范围,然后分开离去?”

遇上提问,dr。higgins显得很热忱,她准备好她的回答。

她知道,当老师,回答学生的提问要很细致真诚。

正想开口,忽然的,她看见一个束马尾的少女,她背着她,望向一个男人。她知道那男人是谁,她看不见少女的脸,但她猜得出,少女一定有那喜悦的表情。

dr。higgins屏住了呼吸,用力眨了眨眼,她不明白自己,怎么在这个时候,会看见这种影像。

dr。higgins只好低头,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,镇定了神经,才回答那条提问。她说:“我们一直以凶徒为人格分裂病患者的研究出发,人格分裂病患者会在主导性格中分裂出另外一个性格,那另外一个的自己,有那完全不同的行径,以及力量。凶徒所拥有的力气,亦是另外一个自己的力量的显示。分裂了的人格,往往有超越本身性格的特点,本身性格不能做的,分裂了的人格便肩负上那使命。”

自觉回答得完满,dr。higgins暗自叹了口气。她更换投影机上的资料,她开始讲解课题上的另一章节:“现在我们开始分析人格分裂病患者的一般特征与背景。”

“人格分裂的患者往往藉着分裂的人格达成一种逃避。补偿、满足。而患者本身亦未必察觉到他身份上的转变,以及刚才提及的深层渴望。患者往往显示出以下病状:患者部分时候的所作所为与一向的行为出现极大的差距,行为有异,而自我认知的身份亦有异;患者有一种自我分离的意识,仿佛在某时段是魂离体外,监察着分离后的自己的行径;产生一种仿佛是中自动发生不受cao纵的体验,这种体验令患者认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梦;患者往往被他人提醒,指出患者曾作出一些表情、外形、声线、行径上的重大改变,而患者只能对这些改变有梦境一般的印象,甚至完全无印象;一种自动书写的现象会出现。患者的手会无故地抓住笔一连串地作出书写,仿佛是那支笔自己要求书写一样,患者近乎非自愿提笔。患者惟一能做的,是感受到一股力量人侵他的身体,令他作出非自愿提笔的行径。有时候,自动书写是极之连贯的行径,书写过程冗长而连续,字体亦可能与平日的书写习惯不相同。部分患者会出现“镜中书写”的行为,字体都写反了,只能透过镜中反映阅读。

患者可能出现唸唸有词的,背诵陌生语言的行径;患者可能从日常接触的人中,看到我体外呈现出不同颜色的气场;幻听及幻觉是患者常见的现象。患者常常听见别人听不到的声音,可能是音乐,也可能是说话;而幻觉则是看见一些影像,是别人看不见的;频繁出现回忆的片段,像断续的录影带片段那种影像,突然人侵脑部,患者眼前看不见现实的影像,只能看到活生生的回忆。”

说到这里,dr。higgins停了下来,她在心里想,刚才自己也突然被最后一项征状所扰乱。她又再呷一口茶,抬起头,说下去:“人格分裂患者会有其他类型的徽状,因为此种病患者的病发情况差距很大,病情也十分因人而异,以上说明的只是最常见的类型。“我们一直研究的目标疑凶,根据周记内容的分析,她明显是拥有了身份变异、行为变异、意识分裂、梦境一般的经验和幻听等征状。她可能另有更多征状,更深人的研究,便有待警员的努力,把她绳之于法,我们才能面对面在治疗她时有更新的发现。“要特别一提的是,案件的同谋,那名老师,他在周记中显示了他有自动书写的征状。周记多数描述他称之为阿晨及阿夜的少女的生活及行径,但当中有一段记事,提及他本人的母亲,而书写的字体亦很不相同。我从此处怀疑,此名以老师为身份的同谋,亦是病患者之一。”

dr。higgins说话完毕后,有警员提出疑问:“你提到凶徒出现幻听症状,你是如何从资料中取得根据?”

dr。higgins点了点头,回答:“问题非常好。凶案的同谋从没有在周记中说明‘幻听’这个字眼,但凶徒时常听到一段被形容为‘花丛中传来的歌声’,我以之推断为幻听。而事实上,凶案的同谋本身亦常常听到这样一段歌声,我亦因此而推断,同谋亦有人格分裂的可能性。”

之后,警员再有其他提问,dr。higgins-一解答了。这次讲解完毕后,她便回到自己的诊所。

走进办公室,她才知道自己已筋疲力尽。讲解地的研究和知识不困难,是当中突然侵袭的回忆令她很不安。

自从接触这宗案件开始,她对过去的回想日渐频密,以为放下了十多年的事情,因为另外一对老师与学生的关系,她把一切不愿再提起的,都暗自提起了。

那时候,她的老师对她说,只要不故意隐瞒,所有的心结便会痊愈。她照做了,老师接受了,反而更爱护她。为此,她得到了她的救赎。

那是一生人中最甜美的阶段,领略到救赎。只是,在救赎的背后,是一个大而黑暗的深渊。

她的手支撑着台面,双手掩面。她不能不跑回家,犹幸,还有一个避难之所。如果人格分裂的阿晨的避难之所是分裂出来的阿夜,让dr。higgins能逃得远远的,便是一个金钱不尽、豪华舒适的家。那种豪华富贵,是简单而圆满的,完完全全包容了个性复杂的她。

那一个夜,她只想休息,什么也不想做。martin买了音乐剧门票,她推辞了不能去,她只能浸在浴白中,一浸,便个多小时。

她仍然浸在浴白中,martin走进来,他叫:“你的皮快浸到浮起了!”

她掩住脸,叹了口气。

martin拿着大毛巾,好好的包住虚弱的她。他怜惜地说:“虽然你脱了一层皮我也一样会爱你,但有皮始终比无皮美丽,你明不明白?”

dr。higgins望了他一眼,纵然她心烦意乱,还是忍不住笑出来。她是多么的感激他。

“martin。”她叫他。

“什么?”

“今晚就这样抱住我不放,可以吗?”

他说:“顺便窝进被窝中。”

“一言为定。”

于是,他便把他深爱的女人抱到床上,用厚厚的被褥包裹裸露的她。

martin说: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”

dr。higgins说:“我要你今晚不离开我。”

“永生永世不离开好不好?”

“你做得到才算。”她说。

“怎会做不到?”他反问。

她便说:“如果有一天,你发现了你望着的我,不只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女人,你有什么感想?”

他马上回答:“我会觉得好着数。”

她笑出声来,继而又严肃起一张脸。她说:“我怕你接受不到。我有过一段太差的往事。”

他问她:“那是什么?你说出来吧,”

她却把口抿得好实好实。除了那个人,她谁也不能说。

是的,不能说不能说。

到唇部放松了之后,她能做的,只是叹气。

martin说:“明天我们出外吃东西好不好?”

“明天?”dr。higgins想了想“我约了mr。higgins,我们庆祝结婚七周年。”

男人的妒忌天性便来了,他鼓着腮,不忿气。

她笑,不理会他故意的孩子气“那是个很大型的庆祝活动,有放烟花又有嘉宾致词。你不会明白我与mr。higgins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。”

“大虚假!受不了!”martin投诉。

dr。higgins说:“就因为虚假,所以才造就了我和你。你看,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?”

“但我想有一日可以娶你。”martin望着dr。higgins的眼睛,诚意无限。

dr。higgins反应甚大:“吓?说笑吧,”

“你从来没考虑过嫁我?”

“当然没有!”她飞快地回答。

“我穷?养不起你?”他问。

“当然了!”她说得理所当然。

martin不服气:“我一定要好好改变你的价值观。”

dr。higgins没他好气。她说:“你不会知道我过了多么可怕的一天。睡吧,明天晚上我只有明艳照人一个选择。”

随着dr。higgins的手一按,martin在灯光熄灭了的黑暗中噤声。她不想再说,他只好不说了。她要怎样便怎样,他也只得依随她这一个选择。

翌日晚上,higgins夫妇的结婚庆典隆重而辉煌,城中最富贵的人物都来到贺。dr。higgins盛装打扮,夺目而艳丽,她挽着dr。higgins的臂弯,双眼投向mr。higgins的目光,微笑着,恩爱而情深。金童玉女,只羡鸳鸯的一对,任谁看见都会赞叹他们的幸福。

higgins夫妇给所有人的印象,是要什么有什么,这一对,什么也不欠缺。

散席后,他俩步进酒店提供的总统套房休息,是mr。higgins要求的,他说这一晚,只属于他们二人,怎样也要一起度过。

mr。higgins坐在面向星空的沙发上,拍了拍沙发,对dr。higgins说:“我们都老夫老妻了。”

“不就是,”她倒了两杯酒,一杯递给他“也七年了。”她坐到他身旁,亲密的依偎着他。他拉住她的手,问她:“当初你怎么肯嫁我?”

她笑:“我相信钱,不相信爱情。”

dr。higgins抱住她,说:“你不嫁我,你可以嫁得更好。有钱,又有爱情。”

“有这样的事吗?”她故意用惊异的表情望住他。

dr。higgins说:“我倒很亭受爱情,我也相信世界上有爱情。你不是另有情人吗?难道你不相信他给你的爱?”

dr。higgins说:“我相信他是爱我,但是我不认为,他把我知得清楚后,仍然会那样单纯的爱我。”

“我也不了解你?”mr。higgins问。

她摇了摇头。

“这世上有没有人了解你?”他问。

“有。”她说:“而且他爱我。”

“那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初恋。”

“初恋?哈!”mr。higgins不相信。

“其实,那段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,但我感觉到,爱已经很深很深。”

“没有人再给你那种感觉?”

“没有。”她呷了口酒。

他把她的头轻轻按到他的怀内,他说:“可怜的孩子。”

“但我有你。”dr。higginsu说。

“我是钱!”mr。higgins亢奋地叫出来。

“哈哈哈哈哈!”dr。higgins笑。“对得很。”

mr。higgins望着她说:“我想你知道,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“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dr。higgins说,吻了吻丈夫的鼻尖。

后来两人都累了,各自梳洗之后,又各自睡到自己的床上。

在将睡未睡之前,因酒意倦意与及mr。higgins的说话,她忽然感到一股飘来的幸福。像温柔的女鬼,降临在她放松了的身体之内,女鬼的温柔包围着她,她在温柔上了身之后,变得甜蜜和无忧无虑。

是了,今时今日,已比往年往日,幸福得多。我生若此,夫复何求。

饼去的是过去了,别被过去了的支配。

好不好换掉那句话:“老师,我很辛苦”

这一刻,她倒想呢喃出这一句:“老师,我倒也很快乐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