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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(2 / 2)

x说:“你的老板为甚么要这样做?”他想了想,然后说:“会不会,他想以孙卓代替你?”

阿精心头一震,事情再坏,她也没想过老板想以别人代替她。

这念头降临之后,阿精但觉手软脚软。她躺到床上去。

x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阿精说:“我们我们不如去看孙卓演奏会。”

x有点愕然,然而他还是答应:“女人的决定,真是匪夷所思。”

后来,他们购买了最好的座位。阿精与x进场之后,阿精一直左顾右盼,她第一次听孙卓的演奏会,只见在座的人各有不同风格,有型的年轻人、成熟的专业人士,似乎,孙卓得到大部分人,与及各阶层的认同。

转过身去看,还有迷哥迷姐以横额大大只字支持孙卓哩!

x说:“很受欢迎,会场内有热血沸腾的气氛。”

孙卓当红了十年以上,她已是世界上最具魔力的diva。

阿精没作声,她静待孙卓的出场。

幕幔被拉起,孙卓由一荚普中马车缓缓降下,马车是蓝色的,有两匹白色小马拉着,而孙卓,一身的淡紫色,束起了头发,益发似一名公主,更或是仙女。

全场掌声如雷,混杂了尖叫声。阿精探看左右的人的目光,这里的每一双眼睛,都一心一意地朝台上的人喷射出极仰慕的神色,那种景仰,仿如五体投地于一个宗教。

那么,孙卓就是神了。

她拉奏着一首萧邦的小夜曲,幽幽,又融和了清新,把座上万个灵魂,随音符带动到万里之外,那里无星无月,无云无风,只有一个空间,那空间是音符的存活地,曼妙的音韵包围住有感应的灵魂,赐予这灵魂最细致动人的触觉。

有些观众合上眼,头摆动,如被催眠般一样,有一些,感动得掩住嘴,眼有泪光。而阿精,随小夜曲而来的,是深深的哀愁,哀愁来自,纵然她恨她,却不得不折服下来。

还有甚么孙卓会得不到?可以控制这琴音的人,就可以得到全世界。

是老板赐予的力量。老板把最崇高、幼细、无瑕的技巧送给孙卓,可见老板对她的爱有多深。

x不是说过老板可能正是希望以孙卓代替她吗?为甚么不?起码,他俩每晚可以合奏一首美丽的乐章。

忍不住,阿精捧脸垂泪。

孙卓换掉身上的公主服,转了一个艳女的形象,鲜红色的一身,舞蹈艺员出场了,她们狂热舞动,孙卓要演奏的是(卡门)。

臂众无不挥手叫好,哨子声、喝采声此起彼落。上万人之中,只有阿精一个,在孙卓的带动下,情绪变得低落。

她醒了醒鼻子,在泪眼蒙眬间无意地向上一望,左边厢座内,坐着的,是老板。

他背着她而坐,然而还是只看一眼,她便知道。

自从这一秒开始,她便没再把视线离开过,所有人盯住舞台,她盯住老板。

只看他的背影,她也可以知道,他有多专注、多欣赏。

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?有些人,可以这样轻易地深深吸引他。

阿精把脸垂下来,眼泪刚好掉到她的膝盖上。

中场休息时,她往厢座走去。

一步一步,她走近那背影。于是,一步一步,她陷入越来越重的哀伤中。

“老板。”她叫唤他,勉强抖擞精神。

老板掉过头来,他看见一张久违了的脸。他的目光内,犹幸,还有点惊喜。“阿精!”

阿精站近他,她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,强颜欢笑:“你也来啊!”老板说:“孙卓的演唱会,我恨少缺席。”

她马上“啊!”了一声,虽则心中很不是味儿,不情不愿。她不明白老板,他总是无所谓地伤一个人的心。

老板又说:“你多少年没回来当铺了?”

“我流连忘返。”阿精吐吐舌头。

“我们上上下下都挂念你,你快些回来吧!”老板告诉她。

正当要好好心甜之时,老板却又这样说:“这几年,好在有孙卓。她有空时会来当铺帮手。”

阿精很愕然:“甚么?你让她来帮手?”

“反正她都懂,而且,她也是好帮手,客人见是她,连命也可以不要。”老板表情倒也轻松。

阿精望住老板,刹那间,所有不祥都涌上了心。老板不要她了,老板找到更合意的人了,有人做得比她更好了,她是随便可以代替的了

到最后,所有懂得的,只是“啊!”的一声。

会场内宣布的声音响起,下半场表演快要开始。

她茫茫然与老板道别,而老板告诉她:“玩厌了就回来。”

她问:“你真的让我回来?”

“那是你的家。”老板说。

她听了,心中舒出一口气,于是她答应老板;“很快,我便会回来。”

她转身便走。话是说了,然而她自己也不知道,她何时才会回去。

老板会不会是客套?老板已有好帮手了吧:自己可会是可有可无?

当初,是自己夹硬要跟住老板,夹硬要做他的助手。但另一个,是老板自己拣的。

想到这里,不得不自卑。她垂下头,返回自己的座位,然后她决定,不看了。

“我们走吧。”她对x说。

x站起来,边行边说:“是因为她太好?”

她苦笑:“也因为我太伤心。”

如是者,阿精与x离开了这个城市,他们转移到非洲的大草原上。

一天晚上,看着闪亮无比的星星,阿精问x:“我们走来走去都是地球,很闷,可不可以走到另一个星球?”

x照实说:“你的case只限在地球运作。你与你老板的规则,也亦只限于地球吧!”

“这样子长生不老真会闷死。”阿精呢喃:“我做了当铺的人多久了?有没有一百七十年?抑或一百八十年?时间于一个女人来说,变得无意思之后,也不见得好快乐。”

x说:“那是因为你存活的主题有问题,你做人没意思。”

阿精翻一个身,问:“哪你觉得自己存活得很有意思?”

x想了想,说:“我有一千五百岁,你知不知?”

“哗!”阿精笑:“原来你最老。”

x说:“但我的日子很有意思,我有目标。”

“我无。”阿精在草地上伸伸懒腰。“我们的上头要我们互相找个伴,就是希望日子好过一点,但原来,是相反的。你一千五百年来自己一个也捱得住,皆因太有意思了,有意思得,你根本不需要依傍一个人。”

“对。”x高兴她理解得正确:“我不停地给予,不停地使目标对像归信我要他归信的,目的清晰可见。一个不断地有目标去给予的人,生活很有意思。”

阿精说:“即是说,一个造鞋的鞋匠,心中一心想着要造出美好的鞋子来令世人有更好的鞋穿着,因为此种目标,令他的生活变得比我的生活更有意思。”

x说:“你的生活只是褫夺他人的拥有物,但最终得益者又不是你,你又不能从别人的痛苦中得到快乐,所以你不会觉得有意思。”

阿精把脸压向草地,嗅着草的气味,然后她说:“所以,我与老板都各自寻找年月上的意思。我的意思是他,而他,则是”

她说不出口来。

“别自找痛苦。”x说。

“哎哟!”阿精拍打草地:“这是我的初恋呀!”

x没理会她。而她,一直叫下去:“初恋呀!我的初恋呀!”

x有一个无奈的表情,他爬起身来,走回他的帐幕中,他开始不明白了,为甚么,敌对的上头,会容许这种货色做他们的手下。忍不住,x就摇头。

说了回去的阿精,一直没再返回当铺,现在,当铺中的女人,变了孙卓。她不是天天也在,只是每当不用练琴了,不用工作了,她便会到当铺来。

做着阿精之前做的事,预约与接见,而收藏,则由老板亲自管理。

今年,孙卓也三十岁了,阿精离开了八年,八年来,老板没打乱任何一单生意,没有私下调换客人的典当物,没有任何应做而不肯做的买卖。老板知道,没有阿精,他便不懂得在帐簙上做手脚,于是,还是老实点好。

这一晚,有客人来,典当一条腿。那是一名医生,他为了进升医院高层,宁可牺牲一条腿。

他解释:“没有腿的医生仍会是好医生,医生,最紧要有一双手。”

老板问他:“你认为你会是好医生?”

他便说:“我医术高明。”

老板却说:“好医生也要有仁心。”

医生察觉老板不太热衷帮他,便脸色一变。

是孙卓打完场,她说:“医生的任务不外是救人。有权力欲的医生也会是好医生。”

医生望着她,然后说:“都是孙小姐聪明剔透。”

老板笑了笑,其实他才没所谓。“我非答应你不可?”

医生说:“一双脚够不够?”

老板说:“失去两双脚的医生太不方便,我还是留下一只脚给你,造褔人群。”

那样,双方便再没有问题。老板给他一份协议书,然后医生签过字,交易便要开始。老板请求他合上双眼,他便合上了,老板伸手在他眼前一抹,他便进入了一个催眠状态,他甚么也看不见,甚么也不知道。

书房内,医生凌空横躺老板跟前,一把巨型电锯正电源充足地起劲通着电流、尖齿以高速狂转,三秒之内就会贴近男人的左边大腿上方。

将切未切,这情景实在是整个过程中最恐怖的。

老板不想看、他走到椅背之后,背着这进行中的切割。

电锯触碰医生的大腿,血肉四溅,电锯力度极猛,于是血肉便一小块一小块地各散东西,飞溅到沙发上,书桌边沿,甚至是孙卓的裙子上。

“天!”她低呼,按住了半张着的嘴。孙卓也觉得这倩境呕心,但是她知道,如果要长留在这里,再呕心的事也会发生。

是的,她喜欢这里。

倘若一天,她厌倦了名与利,她便想生活在这里,与老板一起打理这家当铺,到时候,她要求长生不老,就如那个阿精一样吧!她相信,她会做得比她更好。

整条腿被切割下来,分割的缺口血不断的泻下。老板转脸望向这凌空横躺的男人一眼,血便止住了,而四散的内碎也消失在地上各方,书房内的血渍,亦像被太阳蒸发的沙漠水分一样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老板伸出手,那条属于当铺的腿便被吸纳过去,而失掉一条腿的男人,影像也渐次隐没在这空间。他归去原本而来的世界。

抱住腿的老板,这样告诉孙卓:“这就是典当物。”然后他带着典当物走到地牢中。

孙卓留在书房守候,她明白这种规矩,她只是名帮手,更正确的是,她是名客人,有些地方她绝不能走去。

孙卓就是这样子介入老板的当铺,她为他作个伴,日子安宁惬意。

老板问她:“我给你世间的一切,你可是感到满意?”

孙卓回答:“好得超乎所料。”

老板说:“你可是得到幸褔了?”

孙卓说:“是的。”她的眼眸内,有星星在闪,是的,她感到幸褔。

她取笑他:“三番四次,你也要确定我是否得到幸褔。”

老板的表情倒是认真:“这是整件事的最终意义。”

孙卓把脸伏到自己的手臂上,她为了有人如此关怀她的幸褔而感到好运。

老板望着窗外,而她望着老板的背影。对了,这何尝不是幸褔?

在尘世间,孙卓其中最重要的工作,就是拒绝来势汹汹的追求者。

世界首富,国家政要,世上最有钱最有权力的人,都来同孙卓试探、问候、约会。像古时的女皇那样,她接见他们,研究他们,然而最终就是,拒绝他们。

从前,年轻一点,追求者多是巨富的儿子,但今天,追求者占了大部分是巨富本人了。

坐在他们的游艇中;埋葬在金钱、繁华与甜言蜜语中;在繁星点点与香槟的泡沫星光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