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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七)(1 / 2)

「如你所说的观念论,夏青被你们当作疯子,那是不是也因为,他有一个你们不能理解的观念?不,应该这么说吧,被冠上疯子或神经病的,我看都是因为这样。」

「你不也说我是神经病?」

「我的确也不能理解一个人想要被痛殴的心情。」

「我不是想被痛殴,我只是想被你痛殴。」

这是个甚么样的对话?崔河吐嘈自己,不可能跟应采声有这样的对谈。他还是看得出来应采声对夏青已经不耐烦,不会帮他说这样的话才对。只是,究竟怎么样才叫疯呢?怎么样才叫不正常?这很难界定。

崔河唯一觉得明确的是,夏青和应采声就算都被认为是疯的,他也还是认为他俩有极大的差异。应采声还拥有灵魂,但夏青却让人感觉空空洞洞地,难以沟通。有没有可能只是他不了解夏青而已?崔河虽然这么想,却又自个儿摇摇头,他完全不想去理解夏青这个人。他太在意别人了,真的是职业病。理不理解夏青又怎么样呢,他不是只想理解应采声吗?

思绪混杂一同,在意的,不在意的,需要在意的,不需要在意的……他想要的究竟是甚么?说得单纯些,他只是喜欢应采声;知道与否不会改变现实,但他还是不喜欢有事被瞒着的感觉。

眼下这事急不得,在应采声那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;而应采声似乎是感受到会被逼问,这几天都没有开口要到崔河住处去。除非应采声下学期也到学辅中心来,不然他再也没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他私下对谈。

期末已经差不多结束,他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感觉;还是班上同学马家铭给他电话说要出来喝喝酒,他才想起这就快寒假了,已经没有课业压力。

「在哪?」

「新开没多久那间,你好像没去过吧。过学校外面那条街,转个弯就到。你找不到再打我手机。」

那是间小店。虽然开在转角,但不怎么明显,大白天也关着,藏在住家与其他店家之间,一侧还让路树挡住,平常几乎不会发现它的存在。里头所有都很简单,简单到近于无趣。

崔河本以为朋友是要拉他到像夜店那样嘈杂的地方。这儿灯光昏黄,只放点轻音乐,沙发皮质已经劣化,搭配有水渍的玻璃桌面;单人座的便宜铁椅子没几张,店内也没几个人。说难听点,挺寒磣。

电话里崔河就觉得朋友的声音有点模糊,到达时他已经半醉了。

店长的名字叫骆保。长长的捲发扎个马尾在肩边,下巴蓄鬍,黑框眼镜,三四十来岁,像是美术科班出身,颇有大眾认定的艺术家气质。所以这酒吧的感觉才和一般店不同吧,崔河猜想。

崔河对店长点头打招呼,坐到马家铭旁边的位子上打了他背一掌。

「死了没有?」

马家铭没回答,继续睡他的觉。倒是店长举起食指对着崔河,开口说了:

「这是鼎鼎大名的崔班代?小铭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,嗯,不错,虽然不算我的菜,但是是帅哥没错。」

崔河第一个感想,有点娘。用手指指就算了,另一手还撑在下巴;撑撑下巴也就算了,他还一付少女托腮样。崔河对性向绝对没有歧视,不过这的确是纯粹的生理无法接受,让他瞬间起了点鸡皮疙瘩;而且还提甚么菜不菜的。不开口挺有文艺气息的,一开口那就是除了娘娘腔没其他字好让崔河形容了。

「甚么鼎鼎大名……」他苦笑,「那我应该不用介绍自己了,不过我只是普通人。」

「哎,你不用这么怕我。我想我也外显得明白,我就是个基佬。就是你们说的gay,我们没有你们想得这么脏的。喏,我跟小铭就是好朋友,他不是gay也可以当朋友啊。哦,我忘了说,我姓骆,单名酒保的保,叫我阿保就好。」

崔河搔搔头,说,他对这也没歧视,不如说他的实习内容之一就包含排解这些性向问题甚么的,所以骆保也不用这么忙解释。

「我想先说个清楚,不然到头来被问东问西也麻烦。同志就是这样啊,老是会被一些直男直女问些有的没的白痴问题。」

崔河有点心虚,之前他替人諮商时也问过白痴问题,反被教训了一顿。

骆保说到一半打住,上上下下打量着崔河,良久才说:

「你好像跟我某个朋友的男朋友有点像。我的直觉告诉我,你应该不是直男。」

崔河差点没被免费的白开水呛死。他咳了大半天,说,这怎么判断的?就因为长的像?

「我就说是直觉啊。」骆保挥挥手,开玩笑地嫌弃崔河洒出来的水,拿抹布擦拭乾净,边问他要喝甚么。

崔河没甚么概念,只说别太烈,由骆保决定吧。待酒递上,崔河确认了一下马家铭的清醒与否,才小声地说,他的确不算是直男。算是个新手吧,不知道骆保方不方便请教一下相关的事情。

骆保咯咯咯地笑,说,他也有个朋友的男朋友做的是像崔河这种諮商师,听说也是很爱问问题,好奇心重得呢;崔河不禁怀疑这圈子究竟是多大。

「你问啊,反正现在没甚么人。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,都给你问,不过问到白痴问题我还是会骂人的哦。」

崔河认命地点点头,反正他早被骂过了,大概多少也知道哪些不能问。于是他开口了:

「做完的隔天会腰痛是正常的吗?」

「你是肾虚吧。」

崔河本来就预想会有让他喷酒的答案,这回少呛了点。解释说:

「不是我……而且好像不只腰。」

「要嘛是做多了,要嘛是你技术不好,几次?」

有点佩服骆保的直接。不过想来私下男人聊性事不也都是这样,崔河就还是把那份惊讶收回去。他挠挠后颈,囁囁嚅嚅地回答,一次。

「第一次?」

崔河很想提醒骆保的说话音量,但又觉得反正开口问了也就是豁出去了,尷尬地点头应是。想不到骆保嘮嘮叨叨地碎唸起来,说,像崔河这种半路出家的就是不爱做功课,一定是弄伤人家了吧,脸上都还有乌青呢,一定是因为零号太痛所以被打了几拳吧,活该活该。

「这……当下他说不痛啊,而且他本来就││就会打我。」

「打你?那你还不跟他分手?这种事就跟家暴一样啊,有一就不能有二,如果他平常就会打你,我看你还是早早跟他分了吧。」

崔河说,他俩好像也不算在一起,这分还是不分,也很难说。

骆保突然皱紧了眉头,摸摸头发,又拍拍鬍子,喃喃地说,不会吧,不会吧,该不会,嗯,也是有可能,不过真巧……。

崔河才搞不懂他而已,就发现离自己较远一桌,方才和马家铭一样睡沉的客人,伸伸懒腰,向这里走了过来,默默地在崔河旁边坐下。因为连帽外套的帽子戴上了,所以崔河看不清他的面貌;微弱的光线下,只大概知道是个颇纤细的人,大概是个女人吧。骆保还在一边碎唸着,那人不耐烦地用鼻子叹了一息,敲了敲桌子,朝骆保脸上指了指,又作出『把甚么拿来』的手势。半句话不说,够嚣张的。

「咦││你醒啦?再借我戴一下嘛,这眼镜很好看。」

「不会自己去配?还我,在这种地方我看不清楚。你度数也没我多,戴得下啊?」

「我最近眼睛也差了嘛,戴起来刚好……好嘛好嘛,还你。」骆保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眼镜还给对方,抽出胸前口袋的一副无框眼镜戴上;少了点气派,但文雅许多。

崔河本来怀疑是自己眼花,但听见声音,和那态度,才认定那眼熟不假。

「采声?」

那人闻声一震,转头望向崔河:「你在这干嘛?」

崔河身子也不自主往后一退,「这该是我问的问题吧,你不是未成年吗?」